正月十八。
夜。
陳州上空，陰雲密布。
“哎，又要下雨了吧。”行人們縮縮脖子，拉高領子，匆匆往自己家裏衝。
街道上行人很少，因兩天前下雨還濕滑的街道冷冷清清的，聚集的水窪裏倒映出搖擺的燈籠。
遠處傳來汪汪的狗吠。
夜色如此寂寥，城市如此冷清，簡直不像是人間。
重返人間的女妖，一步步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慢慢地沿著記憶中的路途往前走著。
天上轟隆一聲，巨大的爪形閃電驟然出現。
韓如月心裏劇烈震顫了起來，她捂著胸口，眼神忽然變得銳利。
溪浪已經離開了。
自從妖界之門出來之後，溪浪就不在了。
她能感受得到，他已經不在自己體內。
“如今，隻有你陪著我了。”她右手一翻，一把血紅的劍出現在她手裏。
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卻砸不到她身上。
遠處打更的聲音越來越近，韓如月提著劍慢慢往記憶中的家走去。
“啊！”打更的看到她，嚇得慌忙扔掉燈籠逃跑。
韓如月看也沒看他一眼。
韓家大院依然如往，韓如月仰頭看了片刻，忽然縱身跳上了房頂。
轟隆——
巨大的雷聲響徹天空，雨越下越大了。
董少陽驀然從夢中驚醒，他直覺有大事要發生了，心跳得很厲害。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坐在黑漆漆的屋裏四下掃視。
伸手一抹額頭，居然滿頭是汗。
是夢？
是夢。
他慢慢笑了，隻是嘴角卻怎麼也揚不起來。
啊，這麼多年了，他依然無法忘掉她。
忘掉那個冷清的夜晚，也是這樣的冬日夜晚。她在自己的眼前跳了下去，隻是，那天晚上的夜是安靜的，沒有雷聲、沒有閃電，也沒有雨。
窗戶外時不時地閃爍著幽藍色的光，閃電撕扯著黑夜，但是又很快被無邊的夜色掩蓋住了。
他睡不著了。
最近經常失眠。
他打開門走出房間，雷聲依舊，閃電依舊。
然後。
然後他看到了對麵的屋頂上，一個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
那條身影纖細、冷漠，放佛一具雕像。雨水衝刷著她，可是她一點都沒有被淋濕。偶爾的閃電照亮了她的麵龐她的眼睛。
夢中的麵容，夢中的眼睛。
“啊！”董少陽後退一步，跌倒在門前。
那具雕像般的身影動了，輕盈靈活得像是一隻鳥，就這麼偏偏地飛到了他麵前。
“鬼啊！”董少陽控製不住地慘叫起來，然而剛叫了一聲就劇烈咳嗽起來。
鬼魂站在他麵前，沒有進一步動作，似乎呆住了。她的臉上，劃過一絲哀傷，一絲怨恨，一絲不甘。
董少陽抬起頭看著她，眼睛裏帶著驚懼，他慌忙跪下來，不斷磕著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韓如月看著麵前已經蒼老而枯瘦的身軀，無聲地笑了，隻是那笑容卻含著化不開的苦澀。
他已經這麼老了……
原來，自己離開這麼久了……
腳下的人依然在不斷磕著頭，額頭咚咚作響，花白的頭發散亂著，單薄的衣服下麵，是枯瘦得不可思議的身軀和爪子一樣的手掌。他不停地求饒著，忽然又劇烈咳嗽起來，雙目翻白，捂住脖子在地上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