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憶(1 / 2)

一晃眼已是永昌十一年,這已是我出宮回到終南山下的第十個年頭了。時間如水一般的流逝,如今我已是五十歲的老人了,神龍年間的故事,與我而言都已恍如隔世。

深夜十分,天上卻依舊星辰璀璨,仿佛見證著我恍如昨夜那如星辰般燦爛榮光的人生。我毫無倦意,索性披了一襲白衣輕輕出門,走到不遠處終南山下的一段石階,然後慢慢坐下來,吹奏著長相思這首曲子,仰望這滿天的星辰,笑靨和清淚,交織在在我已經衰老的麵容。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這是我一生最愛吟的一首詩,它是我身為一個女子對於美好情愛的所有希冀,可是卻是我一生都無法奢求的東西,每每想起這首詩的意境,都不由得淚眼婆娑。

我曾半世輝煌,可沒能逃脫這樣的輝煌給我帶來的不幸,我看著,我的親人一個一個慢慢離開了我;我也親手,將我的敵人一一除去,我依稀記得他們那仇恨和不甘的眼神;我看著我生活的國家如微風般漸漸走入盛世,卻也借他人之手充滿越來越多的血腥和殺戮,我的手裏沾滿了鮮血,永遠也洗不去;我看著他——我心愛的男在我的懷裏痛苦悲慘的死去,我擁有了太多人得不到卻夢寐以求的權力,可是我卻救不了他的性命;我為了複仇間接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冷眼算計著曾經愛過我、恨過我和傷害過我的那些人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可是如今,我卻永遠不敢再踏進安寧城半步——這個承載了幾乎所有的榮辱地方,陪伴我的隻有這深深的宅院,還有我對那些愛我的人無盡的思念與祭奠。

我想念與我互相扶持走過艱難歲月的靜嫻姐姐,她是我在那深宮之中第一個給我溫暖,給我蘊藉的人,我雙親死後,是她給了我親人的溫暖,讓我一步一步勇敢的活下來,若不是因我之故,怎會遭人算計意外地死去,她的死我是要負責任的,所以,我將她的孩子養育成人,並且為他謀得了一生榮耀。

我永遠無法忘記,我這一生最愛的男人——玄宇,在我記憶裏,他是永遠是那樣勇武,那樣溫和,那樣深愛著我。他給了我最純潔,最美好的愛情,在那個充滿了陰謀與罪惡的安寧城裏,他是極幹淨、純粹的男子,他是真的愛我,這樣的愛無關權力,無關爭奪,隻為真心……可是這樣的愛情,卻終究不能開出花來,最後因為我們彼此那些無法超越的距離,而被另一個男人冰冷的埋葬。

我為了保全自己和靜嫻姐姐的孩子,不得不永遠選擇離開,離開那座像風一樣清新且富有生機,同樣也充滿風雨、波詭雲譎的安寧城,沒有了一切的榮耀和權力,我真的,隻是個糟老太婆罷了。可是,我從來就不愛這些,我隻愛他,那個叫我刻骨銘心的男人,我希望他也可以如我般平安到老,可是,終歸隻是一場空。

玄宇,我一生最愛的男人,他是我此生唯一的遺憾。每每想起他,我的眼淚就止不住流淌下來。我記得那年在大漠裏初見時,他英氣襲人的摸樣,他對我的溫柔與照顧,以及後來點點滴滴,都是我一生最珍貴之記憶。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般溫潤繾綣的誓言,終究是一生無法企及心願。他為了保全我和我的孩子,寧願自己那樣冰冷的死去,而我直到他死都不能做他的妻子,都不能和他生兒育女,隻能親手結束他的性命……靜嫻和玄宇的死讓我變得更加堅強勇敢,也更加決絕冷酷。再後來,我用數年的隱忍和籌謀,終於為他們報了血海深仇,也走到了我人生的巔峰,傾倒了這帝國的主人。可以最後卻逃不過,命運那隻翻雲覆雨的手。

若,人生隻如初見,多好。我依舊是官宦小姐;他,依舊是那杏花煙雨時分瀟灑溫情的王爺;還有她,依舊是我一起長大的摯友、姐姐……沒有開始,亦沒有結束。

也許是嗬,初見時心裏的那朵花都肆意開的太過明豔,所以我們都逃不過暗夜裏青絲成白發的淒涼。我們有過太多的溫暖,太多的癡纏,可終究不過浮生一夢,鏡花水月。

天已接近黎明,回想起這些陳年故事,隻覺得漫長和勞累……我不過50歲的光景,卻仿佛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經曆了,我實在有點心力交瘁。若一切都如當時初見時的樣子,是不是好過結局的悲涼與滄桑?

太多時候,我也會靜靜地問自己,會後悔自己的這樣人生嗎,如果可以有選擇的機會,我會踏進那座繁華憂傷的安寧城嗎,我會怎麼樣去活著,怎樣去掌舵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