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寒鴉從叢林上空掠過,風更加肆虐地咆哮起來。枝頭的月亮好像被風暴吹落湖水裏,暈開一圈圈慘淡的波紋。
兩名大漢抬著一隻鐵籠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湖邊走。
“走快些,趕不上大隊伍,我們可要在這凶林裏獨自過夜。”
“這丫頭真沉。好死不死得罪了燕世子,還連累咱哥倆兒給她送終。”
籠子裏的少女十八九歲年紀,她淩亂的黑發遮住大半張臉。紫紅色的血塊在月光下反射著滲人的光,她的額頭顯然被重物撞擊過。珠釵隨著鐵籠的晃動,搖搖欲墜,一如她柔弱的生命。
“小聲點兒,燕世子指不定能聽到呢。我聽說他今晚留在凶林裏捉血鳥。”
“撲通!”沉沉鐵籠入水。絲絲涼意直衝入少女頭頂。莫靈霍然睜開了雙眼。
恐懼像毒蛇一般鑽進心窩裏。莫靈雙手握住發簪,在鐵籠上左右飛速滑動。金屬摩擦出高溫火星,發出極高極細的聲響,這聲響即使大部分散入水中,也遠遠超過了人類聽覺的極限。
一根、兩根……鐵籠終於被莫靈熔斷,莫靈用牙咬住發簪,四肢奮力向湖麵遊去。
出水的瞬間,莫靈麵上的胭脂已被水洗淨,她古銅色的皮膚反射月的冷光。莫靈雌雄莫辨的容貌,在這個時代,是不討喜的。
一股柔潤的淡淡草藥香,夾雜在鮮血的腥甜中,被暖風一吹,令人心頭發慌。
莫靈尋著草藥香向叢林走去,滿地枯葉上覆蓋著破碎的蛋殼,蛋殼裏流出鮮紅的汁液。
莫靈還不知道自己一睡就是萬年,她納悶自己竟認不出此種鳥蛋,隻是惋惜著一個個小生命,不知被哪個雜碎給踩碎了。
莫靈重生前是叢林中的棄嬰,她雖對人類冷酷非常,對待獸類卻如親人般,因著這樣的個性,她在萬年前那個世界,成為了頂級魔寵獵手。
叢林深處,雌鳥破裂的內髒,在空氣中爆發出陣陣腥味,一隻孤零零的雄鳥站在一旁,它哀淒地看著保護鳥蛋的雌鳥,滿身傷痕。
雄鳥似有感應,它在見到莫靈那一瞬,突然爆發出沉痛的哀鳴,聞者悲傷欲絕。
它在向莫靈傾訴。
莫靈還來不及安慰這隻癡愛的雄鳥,那隻雌鳥已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勞,不如做個傾聽者。莫靈雖聽不懂獸語,她卻天生能辨別各種獸類獨特的氣息,甚至它們的情緒。
“這難道是玄冥火鳥的變異體?”莫靈發覺此鳥的性情與那神級魔寵很像,隻是這體型與外貌實在是差太多了。玄冥火鳥展開雙翅時可足能遮蔽一方天空,這對鳥卻更像家養寵物。莫靈覺得自己這般猜測,都是極荒唐的。
雄鳥為情所傷,身心俱疲。它哀叫得累了,鳥頭便往莫靈懷裏蹭。
莫靈下意識地低頭,她看著自己手上辨不出材質的精美珠釵,目光定格在那雙虛有其表的黑布靴上。一種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莫靈一生都行走在刀尖上,生活在血影裏,一雙暗魂戰靴從不離腳的。
就在這時,莫靈敏銳地察覺到眼神的窺伺,她安撫地摸摸鳥頭,繞過枯樹。莫靈被一雙深邃的眼睛吸引了,這是一種比任何人眼都要冰冷的深藍。所有光線仿佛都被他吸了進去,他眼底流動的冷光,讓人脊背發涼。
借著月光,莫靈看清了斜靠在樹上的男子。他大約二十歲的模樣,他容顏瘦削清俊,因著失血過多,麵色慘白如紙。他麵上的沉鬱之色,更為這病態的容顏,添了一絲死神般的氣息。
先前的草藥味兒,就是從他身上散發的。
燕諾的聲音虛弱得提不起力氣:“我真是看錯了,你竟然有本事活下來。”
莫靈居高臨下地抱胸站著,劍眉一挑:“我們很熟?”
燕諾瞥過莫靈額頭的傷,突然高深莫測地笑出來:“你,不記得了?”
莫靈冷漠地轉過身,抬腳便往叢林深處走。
燕諾身體艱難地側了側,道:“你不熟悉地形,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這輕微的動作,傷口又溢出血來。若不是鮮血劃過指尖,他那隻慘白的手真真如屍。
鮮血過處,一道淡淡的詭異藍光,若隱若現。這道忽明忽暗的光,吸引了莫靈的注意力。莫靈細一看,才發現男子每根修長的手指上,都被一片半弧形的湛藍碎玉扣住骨節。莫靈從未見過打造得如此鋒芒淩厲,卻薄如蟬翼的碎玉。
這些碎玉極難被人發現。不知怎的,莫靈覺得,倘若他屈起手指,這些極薄的玉片,必定能見血封喉。
莫靈直勾勾地盯著那雙冰冷的眼睛,戲謔道:“說這麼多,就是繞著彎兒讓我救你?”
燕諾沒說話,他可不覺得莫靈有本事救自己,他剛剛隻是在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