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行,過來給我背書包!”
“君天行,人家的水很重,你幫人家提一下吧!”
“君天行,你慢死了,快點過來給我拿著可樂!”
……
八月的天南省水族館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攬聲此起彼伏,有小旅遊公司叫賣旅遊路線的,有賣紀念品的,還有些竟是招攬生意的和尚——這裏是水族館,又不是寺廟,真不知道他們招攬遊客做什麼,或許是算命也說不定。
但是,在水族館前最吵鬧的卻不是他們,而是一群剛剛從大金龍上下來的十七八歲的高中生模樣的年輕人,焦點則是其中一個名叫“君天行”的學生。
金龍前門旁站著兩個中年男子。
一個三十歲上下,身高一米七左右,手裏拿著一隻不鏽鋼伸縮杆的三角旗,旗子上十分風騷地寫著草體“Followme!!!”;四六分頭,長臉尖下巴,單眼皮,一臉青春痘,穿著條花紋斑斕的nike沙灘褲和一件橙色看不出牌子的短袖T恤,胸前掛著個塑料牌子,上麵印著兩排字:“大發旅行社”和“朱大為”。
另一個四十歲左右,是個胖子,禿頂,頭發寥寥數根卻偏生不肯服輸,梳了個一邊倒的螺旋式,隻是如此一來,顯得頭皮更加白的刺眼。圓胖臉,三下巴,皮膚白的好似奶油,仿佛是懷孕的月亮移植到了他的腦袋上;與臉的豐滿相比,五官倒像是後娘養的,營養不良,發育不全,雖然極力伸展卻隻占領了很少一塊地盤,山水畫似的空出大塊留白;還好他有自知之明,在圓胖臉上扣了幅茶色眼鏡,掩蓋了五官不爭氣的事實。別人都是短褲、背心之類的夏裝,而他卻穿了條肥大的透布休閑褲和白色短袖襯衫,看起來他貌似不熱,但又黃又軟的領子卻揭露了他汗出如漿的事實。
朱大為從沙灘褲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將剩下的遞到胖子麵前;胖子看了一眼揉的皺皺巴巴的紙巾,胖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趕蒼蠅似的擺了擺手。朱大為對胖子的表情恍若未見,把紙巾重新塞進了口袋,一邊擦汗一邊諂媚地說道:“杜主任,這些高中生挺友愛的啊,特別是那個君天行,哪個同學都離不了他!對了,杜主任,哪個是君天行啊?”
曾經有一位作家如此說,我們不應該歧視胖子,因為他們比我們遭受了更多的生活的磨難。這位作家一定沒有見過這位被稱作杜主任的胖子,否則,他一定會在這句話旁邊配上杜主任的照片,用作這句話形象生動的詮釋。
杜主任費力地抬起手臂從襯衫左胸口袋裏取出一條絲織手帕,長長地呼了口氣,歇了幾歇;費力地舉起肥碩的手臂,用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再次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歇了幾歇,而後才費力地將手帕塞進上衣口袋裏,圓月似的臉上隨即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擦汗這種對於別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於他卻好像變成了一項不亞於登月計劃的大工程!
聽到朱大為的話,他微微一側又圓又肥的腦袋,下巴微不可察地一抖,官威十足地說道:“那是,互相幫助可是我們天南省重點中學的優良傳統!瞧,那個就是君天行。”
朱大為順著杜主任下巴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一個小平頭。
小平頭黑黑瘦瘦的,瘦長臉,眉毛粗重,高鼻梁,厚嘴唇,上半身是件半截袖的白背心,下半身是條足可當短褲穿的七分褲,腳上是雙半舊的帆布運動鞋。不知道為什麼,小平頭的五官若是拆散了一個一個拿到人前,都是相當標準、做工精致的零配件,可一把它們拚裝在一塊,再用他那張黑臉作底版,就說不出的別扭,仿佛是上帝隨手用墨汁在黑布上的塗鴉。他向後背著兩個匡威的書包,左手提著一隻阿迪達斯的旅行包,右手拎著一瓶可樂,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可是在他身旁的、衣衫鮮亮的兩男兩女,卻空著兩手,嘻嘻哈哈地說笑不停,其中一個胖乎乎的男生還用手摸了君天行的平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