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人潮湧動的西滿樓。
天氣冷得讓人發慌,這裏卻溫柔如春。
人來人往的屏風後麵,鳳仙兩手叉著腰一臉慍氣地罵著麵前矮她一截的麗娘:“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想把我給活活氣死啊?!彈琴琴不會,跳舞又一副上刑場的苦相,敢情我白白在你身上花了十兩銀子是不是?!真……”
“媽媽……”
屏風後一聲慌張的叫喚。
鳳玲惶恐地繞進屏風,神秘兮兮地在鳳仙耳邊嘀咕了幾句。
“把翠竹翠霞叫過去給他看看不就得了?”鳳仙眼珠不滿地打了個轉,尖聲說道。
“看過了,說是不夠靈氣,給人感覺太弱了!”鳳玲無奈地擺擺手,“他好像要找個男人似的女人,說要帶回墨七當小丫頭使……”
“丫頭?!”鳳仙突地瞪大了眼睛,聲音拔高道,“我堂堂西滿樓的姑娘他竟買去當丫頭?!走,跟老娘送客去!”
說著就丟下偷偷落淚的麗娘,換了一副嘴臉叫嚷著:“官爺~!”
那聲音嬌媚地令人作嘔。
確定鳳仙的聲音已經遠去,麗娘才敢抬起頭來。
為什麼就是不能爭氣點呢?麗娘一邊暗自責備一邊伸手去拎水桶。
偌大的西滿樓,隻有她一個姑娘幹的是粗活。
西滿樓,鴻清國京都最大的青樓,和墨七的冬月樓並稱天下雙溫,出的姑娘當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這麗娘,賣來三年多仍是沒學會任何一樣足以令進到這溫柔鄉裏的男人神魂顛倒的才情。
是幸運還是不幸?
因為她的“笨拙”,她不用伺候那些肮髒的男人。可也因為她的“笨拙”,這三年來她幾乎聽盡了所有的辱罵與嘲笑。
“麗娘!”
身後驀地響起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刺耳的聲音,唬得麗娘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不會剛剛沒有罵夠,現在突然想起又給折回來了吧?
麗娘戰戰兢兢地回頭,心裏直念叨著阿彌陀佛。
“什……什麼……事?”
“哎呦,我的麗娘呦,”鳳玲扭動著腰肢甩著屁股一路飄過來,“趕緊把水桶放下來,出頭的日子來了,怎還能幹這種事?”
麗娘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任由她拿了手中的提桶放在地上,一股腦地扯到前廳。
前廳真是一個光線通透的地方,照得麗娘睜不開眼,不似屏風後麵的世界,成天天昏地暗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麗娘心裏卻偏愛這屏風後的世界。
“官爺,您瞧這丫頭咋樣?”鳳仙的聲音從尖細頓入溫柔,竟聽得麗娘心裏直發毛。
視線裏移來一雙黒靴,尺寸不大,但做工精良,還有那細致的褲擺,一看便知道是官宦人家的織品。
“抬起頭來讓本爺瞧瞧。”
麗娘聽著這聲音又點怪,卻又不知道怪在哪裏。
一柄紙扇輕輕支起她的下巴。
媚人的柳眉。
一對剛毅又輕漏波動的雙眸,難以藏住努力掩飾的溫柔。
這分明是個女人!
“嗯……”那“官爺”滿意地點點頭,嘴角狡黠地上翹一個小弧度,而後又突然“哈哈”地大笑起來。
“噗”紙扇在空中劃出一段優美的弧線。
“哈哈哈哈……這姑娘好,大爺我喜歡!老板娘,就她了!”
鳳仙先是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馬上又一如往常地反應過來:“官爺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這可是我們西滿樓上等的姑娘啊,這價……”
錢自還沒說出口,那“官爺”就從內襯衣裏摸出一錠元寶放在鳳仙眼前。
“這個價錢,夠買這裏一樓的小姑娘了?”她的眉毛輕挑,像個風流的公子哥一樣調戲地問道。
“夠夠夠,絕對夠!”看到金子的鳳玲早已兩眼放光,趕緊迎上來捧住“官爺”的手,生怕它會長上翅膀飛掉一般。
這礙眼的丫頭竟能賣到這價錢,真是老天也垂簾啊!
“官爺您真是好眼光加好運氣,這姑娘正好是我們剛剛想要捧的花魁!您是從墨七來的不知道呀,這麗娘啊……”
麗娘聽著鳳仙鳳玲倆姐妹你一言我一語違心的誇獎,厭惡地“切”了一聲,由“官爺”領出來西滿樓。
“官爺好走——”
惡心的聲音淹沒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
這“官爺”,到底是什麼人?
仁寧王府大門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