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懸崖邊,望天獸威風凜凜的俯視大地,屋簷屋脊上的雨水流過宮牆瓦頂,古樹新枝,流過平整寬大的花崗岩陛石,洗去了長安城冬日以來的塵埃,也帶走早春開放的落蕊。透過薄白色的雨看去,厚重威嚴的宮牆此時抹去了棱角,朦朧成一片,宮樹團粉,清冷幽香,仿佛皇宮巨獸眼中流露出片刻溫柔。讓人遙遙的透出一口氣。
這過早來的雨,是出乎許多人的預料,人們倉促卻更多是欣喜。院落內女童丫丫的走到欄下老嫗身旁,爛漫如手中初開的桃枝。那老嫗收回煙雨中的深沉的視線,接過女童手中的桃花,垂首嗅了嗅,對女童道,是很香呢。桃花映著老嫗曾經風華絕代,如今歲月留痕的臉,儀態雍容。
女童也學著老嫗,把花放到鼻尖,卻仿佛沒聞到什麼,習慣性的小口翕張,把那桃花放嘴裏咀嚼起來。眯起眼睛。含糊不清的說道,香,香。
老嫗擦去女童嘟起小嘴邊上的桃花,溺愛的摩挲她白淨紅潤的小臉,眼角笑意盈滿。那女童跑的累了,蹭向老嫗懷中。老嫗抱著女童,哼起某個小調。那調子悠悠遠遠,化入空曠無邊的宮牆。在春雨中落寞。
幾天前,她成了太皇太後。但見兒孫著冠,不言催人老。這深宮中歲月漫長,光怪陸離。回首也不過轉瞬,半生恍若夢境。一個人的心若是經曆了太多,看過太多,總也會變得強大,抑或麻木。
十五歲開笄之禮過了,不曾知道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要嫁給的那個人是什麼樣子,是否有相如之才,潘安之貌。又或者是個浪蕩子弟,到時要好好規勸。眼看著婚期將近,有些甜蜜,幾分羞澀。夏至那天,外麵來了個據說是夫家的人,在前廳說著什麼,父母麵色如未盡的春寒。很快才知道。她要嫁的那個他突然暴斃。於是傳言是她是克夫命。要克死每一個敢娶她的人。那段時間,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雖然夏已深,卻寒冷入冬。
沒多久,就有東平王府的人上門來,要討她做妾。擱平日,父母是不願意的。不肯辱沒了女兒。隻是,周邊的人都不敢娶她。父母隻好應允。出嫁時間又近,她憂愁萬分。東平王的荒淫無矩是出了名的。不知道嫁過去,能有幾天快活,能活多久。
後來,東平王沒能娶她,在婚前的半個月,東平王謀反事發,被先皇賜死。這件事跟她本無絲毫關係。誰知,長安城的閑人竟然坐實了她的克夫命。連她自己也懷疑是不是真的。
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父親大人告訴她,母親懷她的時候,夢見月亮入懷。她知道父親是在安慰她。於是在父母麵前強顏歡笑,故作輕鬆。每到人後,想到孤獨終老,內心痛苦卻也難耐,如當年院子裏的桃樹,深埋春寒中,直夏未發。
流火七月,父親大人把她叫到前廳奉茶,來的卻是個沒見過的老夫子。她垂首施禮,老夫子身邊的男童對著她笑。那男童白淨的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睛,無端的讓她心裏一暖,又一陣酸楚。她竟然很喜歡這種感覺。老夫子兩人卻也沒有過多停留,臨走之際,老夫子笑著對父親說了什麼,父親竟然躬身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