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江山大樓,齊勳反複看著手裏的請柬,純白的請柬,單調得乏味,卻又有簡潔的清澈。不過這張請柬最吸引齊勳的不是什麼攝影展,也不是那個他不怎麼了解的攝影師,而是它舉辦的地點,辰意。誰都知道,辰意在莫辰接手以後的這幾年已經不再對外開放,能在辰意占用主廳開一個攝影展,的確值得讓人深思。反複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把請柬給江楚寒,後天,似乎也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江楚寒久久的看著落地窗外,心情已經太久沒有這樣亂過了。桌上的請柬白得刺眼,想要扔掉,卻僅憑辰意兩個字就讓他舍不得,舍不得一點點與她有關的東西。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兩年零四個月,八百多個日夜,她不在。窗外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慘白得讓人迷茫,空洞得讓人心慌。收回已經飄得太遠的思緒,江楚寒開始伏案工作,請柬漸漸被文件覆蓋,埋在最底層。

1月6日,天氣晴朗。

辰意從一大早開始就顯得不太平常,進進出出忙碌的人,和他們臉上不太一樣的神情。主廳裏是光和影構成的世界,一幀幀,深描淺刻。黑與白和色彩的纏綿,交錯出一個繽紛的世界。展廳中央是一副巨幅的攝影作品,沒有刻意的取景,沒有適合的光線,完全沒有技巧的抓拍。而大多數人卻被它吸引,許願池邊逆光裏遠去的男人,血色殘陽,拉長倒映的身影沉潛。男人的背影像漩渦一般,混沌的不清晰感讓人忍不住去追尋、探求,那麼強烈的思念,透過畫麵,躍然而出一股歸宿感。

疏影?江楚寒站在主廳中央,看著中央放置的這一副巨幅攝影照,心情跌宕起伏,往事潮水般撲麵而來,心又不由自主的抽緊。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迷失了自己,沉醉在思念裏,閉上眼眼前出現的都是她的畫麵,都是和她有關的回憶,都是她。手撫上胸口也無法平複心髒劇烈的跳動,震動心神。畫麵裏的場景像一根線,牽扯著他,熟悉而又陌生,奇異的感覺。呆呆的站了好久,周圍的人都已經走開,江楚寒才抬起低下的頭,悵然一笑。

可他剛剛準備走開時,似乎有感應一般,慢慢的轉過頭去。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心裏翻江倒海,展廳裏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她還是那樣,一如初見,黑發白裙,恬淡靜美,驚人的熟悉感。即使兩年多不曾觸碰任何有關於她的東西,即使一直克製自己不去想她的樣子,可是,她一出現,所有記憶全麵複蘇。原來他還很清楚的記得她的樣子,記得她淺笑的酒窩,記得她皺眉的紋路,記得她挑眉任性的樣子,原來他都記得,不曾忘記。

江楚寒眼神從最初的驚喜到茫然,然後漸漸苦澀傷感,最後化為平淡,淡得找不到一絲痕跡。莫辰看著他原地站著,深潭般的眸子裏沒有一點點情緒,原本歡喜雀躍、期待盼望的心也漸漸忐忑不安。沒有她想象的場景,也不是她想象的反應。她以為他會很開心,會很生氣,會責罵她,會抱她,會狠狠教訓她。可是什麼也沒有,他隻是站著,看著她,連表情都沒有。莫辰頓時心慌了,手心潤濕,雙手握著裙擺不能放開,張了張嘴訥訥的不成言。

回來之前她想了好久,白天想,晚上想,睡著了都在想。跑了這麼久,決定回來也是需要勇氣的,一想到可能會有的變故她就不安,害怕、擔心。但是既然決定了,她也就義無反顧,不能管也不能多想。可是真正麵對她預料外的場景,她還是停步了,站在原地,她幾乎不敢出聲,不敢走上前去,不敢麵對他。幾番猶豫掙紮,她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助理就過來了,打斷了她的思緒。千言萬語化作深深的一眼凝視,莫辰轉身和助理走開。

江楚寒的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抱著期待而來,如願的收獲驚喜,卻最終失望而歸。一整天他似乎都沒有從這種混沌中回過神來,渾渾噩噩,開車回家,重複著每天同一樣的動作,仿佛夢一場。下車,走到門口,拿出鑰匙,打開門。

“你回來啦”,黑暗裏衝出來一個人。江楚寒反射性的倒退了一步,熟悉的聲音直衝耳膜,衝擊著他。門廳昏黃的光裏能看見她懇切的眼睛,閃著光,那麼美,那麼不真實,那麼虛幻。直到莫辰握住他的手,江楚寒劇烈跳動的心才平靜下來,手指僵硬得不知道是該握緊還是該抽開。她是真的回來了,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心底倏然抽緊,沉重的壓迫心房。江楚寒抽出手,直視著她,淡淡的說,“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