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工代賑(2 / 2)

班超自上殿以來,倒是始終表現得非常有涵養,而且十分地從容不迫,沒辦法,誰叫人家確實肚子裏有貨呢,更何況,這些反應他基本上都是早有預料。班超偷瞄到天子似乎也有些疑惑,便恭聲回應道:“尊駕以為,管仲之才如何?”

管仲是誰?

他曾是個逃兵,也曾數次經商失敗,更曾多次想做官卻沒能如願;

與朋友合夥經營時,盈利了就給自己分得多,而給朋友分得少;

後來輔佐了齊國的公子糾,卻又不能為公子糾死節,反而投靠了公子糾的敵人;

做了齊國宰相之後,又不知道厲行節儉,反而倡導奢侈,其本人的奢侈程度更是達到了比擬齊王的地步;

他所推行的農、工、商並重的政策,在戰國以前還是被天下所認同的,但到了戰國時期,各國紛紛任用法家變法圖強,開始以“耕戰”為本,法家先驅李悝在魏國率先將工商放在農業的對立麵,並予以抑製,後來的商鞅更是明確提出“重農抑商”政策,此後工商從業者便被視為了賤民;而在儒家“重義輕利”的價值觀裏,更是對逐利的工商沒什麼好感。

以上的這些“汙點”,使他背負了很多非議,儒家創始人孔子就比較鄙視他的品行,這當然就會影響到整個儒家對他的態度。但拋開品行不談,管仲的治國才能確實是毋庸置疑的,他可是有著“春秋第一相”頭銜的神人,這一點是連孔子都認可的。他首倡“官山海”政策,對鹽、鐵等必需物資實行專賣,依靠大海之利,使齊國成為“海王之國”,在他的輔佐下,齊國的國力空前強大,齊桓公也成為了春秋時期第一個公認的霸主;針對當時周王室衰落、中原各國被蠻夷侵擾的情況,又率先提出“尊王攘夷”,並“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也算是為春秋霸主確立了基調;而且管仲使用的還是近乎和平稱霸的方式,大力發展商品經濟,並通過經濟手段實現了“以商止戰”,如製裁魯國、梁國、楚國的故事,這一點可是連孔子都很讚賞的。

所以那人聽了班超此問後,稍有錯愕:如果隻論才能,管仲便是公認的超級能臣,這還有什麼可質疑的?這人也是博學之人,既然提到了管仲,他就已經知道班超要說什麼了,所以對著班超拱了拱手,便不再言語。

班超見他一臉了悟的神色,知道他已經明白,拱手回應之後,卻也不點破,轉身麵向天子繼續說道:“《管子·乘馬數》有雲:‘若逢災荒、凶年,黎民流離失所,則應該修建宮室台榭,雇傭無所憑依的流民。故而修建宮室台榭,並非是為了享樂,而是賑災、理亂之國策也。’如今兗豫二州難民數以百萬計,天下孤貧無依者亦有不少,正可用此以工代賑之法,雇傭難民興修水利、修建宮室,然後予以錢糧等作為酬勞,如此便可謂是一舉數得了。”

聽完班超的回答,天子及不少大臣都明白了過來:是啊,以工代賑比直接的錢糧賑濟要靠譜多了,如果單純地發放錢糧,那就等於是拿國庫去堵無底洞啊。因為一旦需要朝廷救濟了,往往就是大規模的天災,而天災的影響又不會那麼快消失,若是剛好耽誤了耕耘、收獲的季節,那玩笑就開大了,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每天所需要的錢糧都是天文數字,若是賑濟不能善始善終,很有可能會引發大規模民變;善始善終?別逗了,難道要給數百萬人白白供給幾個月甚至一年嗎?雖然救災時計算口糧不比平常,但也不是說賑濟就賑濟的,真要真麼幹的話,把國庫掏空都不一定夠得上零頭,要是再碰上有人貪墨了賑災錢糧,那樂子就更大了。

這個時代的畝產量普遍太低,一旦鬧起大規模天災,就是名副其實的天大的災難,救濟百姓吧,沒那麼多錢糧,不救吧,又於心何忍呢?而且還會因此招致百姓的仇恨。曆史上因為頻繁的天災而滅亡的王朝可不少,王莽時期差不多也算是一個,所以古人才會那麼敬畏天災、鬼神,因為這份大禮根本受用不起啊。

如果是以工代賑的話就要好得多了,雖然仍舊要支出海量的錢糧,但是這數百萬人消耗的同時,也在不停地產出,以興修水利、開墾荒地來說,其預期利益將是不可估量的;若使用來營建宮室,那又能同時照顧到君王的享樂需求,簡直是妙哉;最重要的則是讓民眾在受災時仍然能體現自己的價值、感受到君王的關心,從而不至於彷徨無依。

朝廷得到的好處就更多了:不僅收獲了民心,也沒有白白丟失錢糧。對於國力相對薄弱的新生政權而言,再合適不過了,想想都讓人有些小激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