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再見良人。他們之間，恐怕已是別過此生。
衛子衿走出宮殿，在拱橋之上，卻見到了一襲明黃龍袍的康熙。此時該正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刻，登基八年，十六歲的少年真正將這萬裏山河握在了手中。從此之後，王權一統，江山歸心。這樣的輝煌值得任何一個人為之驕傲，可他隻是靜默地眺望著遠方，麵上沉靜的神色難辨喜怒。
衛子衿略一猶豫，卻依舊上前，拱手為禮：“萬歲。”
玄燁細細打量了幾眼眼前的人：“衛總舵主，許久不見。”
“萬歲今日功成，想必有恭賀無數，衛某便不打擾了。”
“不急。”玄燁道，“朕在這裏，便是想等衛總舵主說幾句話。此次衛總舵主也為朕出力良多，將來總舵主若有事相求，朕必不推辭。”
“衛某身在江湖，遠離廟堂，恐怕此生難有所請了，萬歲美意，隻有心領了。”
“哦？”玄燁笑道，目光裏卻帶著幾分冷峭，“那麼，朕便自作主張送總舵主一個人情，若有天衛舵主栽在了朕手裏，朕放衛舵主一條生路如何。”
麵對他的挑釁，衛子衿仍是麵色不變：“萬歲說這話，看來是有意放衛某一條生路了。這情，衛某領了，可卻未必做的了天地會兄弟的主。”
衛子衿仗劍一禮，本欲離去，可細細想來總有些驚訝於他的平靜，康熙雖年輕，可明察秋毫四字當之無愧，論理自己與泰曦的事當是瞞不過他。於是，他忍不住問：“萬歲就沒想過殺了衛某，一了百了。”
“衛子衿，”玄燁道，“朕或許能找出千百個不殺你的理由，可不想殺你的理由隻有一個，朕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與皇後心有芥蒂。所以，衛子衿，離朕的皇宮遠一點，朕怕自己忍不住殺了你，再來後悔。”
“這皇宮，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銅牆鐵壁，可對我來說……”衛子衿傲然一笑，“借用你的話，若是我真的退避三舍，不是因為我不能，隻是因為我不想罷了。”
衛子衿說罷轉身而去，心內卻有些苦澀。無情最是帝王家，本來以為，泰曦總歸有後悔的一日，今日看來，玄燁竟是當的起。
他沒有看到身後，玄燁莫測的神色。這是玄燁第二次見到衛子衿，可他忽然有種隱隱的不安，若是傳說中的蒙古神弓真的可起風雲，變乾坤，那麼他天命的執掌者，或者真的就是這個衛子衿。
‘我該殺了他的。’玄燁對自己說，可當他想到泰曦，那一聲歎息終究是消散在了風中。
當玄燁在坤寧宮中牽起為他祈福的少女，牽著她走進漫天的陽光之中，牽著她走過紫禁城長長的甬道，他才覺得，世事是那樣真實的圓滿。王圖霸業，如畫美眷，雖然一切尚未真正開始，他卻仿佛已經看到了無限美好的一切。那樣漫長的坎坷之後，他終究將所有的東西握在了手裏。
宮人們匍匐在他們的身後，卻忍不住偷偷打量著這對年輕的帝後。泰曦有些羞惱地想要掙脫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卻沒能如願。他說：“怕什麼呢，我們是這紫禁城的主人。”
於是，在一片光明裏，他們執手走過了那些林立的樓閣與宮殿，成了許多人眼中的風景或是悵惘。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上以鼇拜結黨專擅，勿思悛改，囚其於刑部，下詔數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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