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磅礴的大雨敲打在屋簷與大地上，徒然擾人清夢。當銀白色的閃電劃破黑夜，泰曦終於抑製不住難言的心慌，披衣而起。
采琳聽得動靜，忙進來了，看泰曦的樣子，問道：“娘娘素來睡的安穩，今個兒是怎麼了？奴婢絞塊帕子給娘娘淨淨臉可好？”
見泰曦點頭，她便轉身向門外走去，卻撞上了急匆匆進來的采荇。采荇如今雖名義上是泰曦的侍女，可並不貼身伺候，不過是幫泰曦分擔龍禁衛的事。因此此時見到她來泰曦的內室，采琳不禁暗暗罕納。
采荇來的急說的也急：“那拉統領來了，正在廳裏等娘娘。”
這麼晚？泰曦腦中一驚，隨意整了整衣冠，便立刻往廳裏去。
那拉成衍一身戎裝候在那裏，眼裏有說不出的急切，他見到泰曦，利落地行了個禮，便道：“鼇拜帶了大隊的侍衛，要去拿了蘇克薩哈大人。”
“什麼時候的事？”泰曦大驚。
“就在剛剛，恐怕如今鼇拜已帶人出了巡防營。臣特地來請娘娘示下，要救人，此時便是最後的機會了。”
“稟告萬歲了麼？”泰曦問道。
“宮禁重重，來不及了。”那拉成衍握住手中的長劍，看向泰曦，“還請娘娘示下。”
“自然是……”她想說自然是救人，可肆虐的風雨吹開了窗戶，打斷了她的話，采荇忙匆匆過去關上了窗戶。但那些猝不及防迎麵而來的雨水到底讓她恢複了一絲清明。她問自己，如果是玄燁在這裏，他會怎麼做。
想著想著，泰曦突然發現，她清楚地知道玄燁會怎樣做，她知道，如果玄燁在這裏，他會想些什麼，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這樣的決定或許不是赫舍裏泰曦的，可她站在這裏，執掌龍禁衛，她便不能隻是赫舍裏泰曦。
那拉成衍覺察到泰曦的失神，複又跪下：“請娘娘速下決斷，再耽擱些時間，恐怕什麼都來不及了。”
泰曦看著眼前的臣子，那些未來得及擦拭的雨水順著他銀色的鎧甲滴到青石地上。他匆匆而來，是想救下那些無辜的性命吧。
“娘娘？”成衍又詢問了一聲，可他聽到泰曦說：“就這樣吧。”
那拉成衍有些訝異，他甚至有些迷惑於這條命令本身的含義，一時之間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原地。
泰曦道：“那拉統領，此事本宮知道了，但你們此刻什麼也不用做。”
這次那拉成衍聽清了，也聽懂了，他很快道：“微臣遵旨。”
“盯著這件事情，有什麼動向，再來回本宮。”
待成衍走後，泰曦無力地看著滿室搖曳的燭火，妹妹拿著玉佩甜美的笑容在她眼前揮之不去。良久之後，那聲歎息卻隻得生生地壓在了胸口。
*******
康熙六年，僅僅在皇帝親政的十天之後，鼇拜便強行緝拿同為輔臣的蘇克薩哈，並羅織其二十四大罪狀，上表奏請處死蘇克薩哈，誅其滿門。
索額圖得到消息時已是第二日清晨，他匆忙攜著妻女而來，臉色也禁不住白了幾分：“我從未想到鼇拜居然敢張狂到這個地步。陛下剛親政，他便要殺輔臣，這不明擺著要告訴天下人這朝廷還是他說了算麼。”
“可這也告訴了天下人他鼇拜的不臣之心。”泰曦一夜未睡，麵色也是蒼白如紙，“叔叔準備如何應對？”
索額圖想了想道：“他既然冠冕堂皇地上書奏請，我們總是要上折保蘇克薩哈的。”
泰曦點頭：“自該如此。”
佟佳氏擔憂地問道：“娘娘，二爺，蘇中堂不會真的被定罪吧？”
泰曦與索額圖一陣沉默，佟佳氏顯然從這沉默中讀出了丈夫與侄女不忍宣之於口的噩耗，她淚流滿麵地摟住女兒：“我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