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17年
10月3日康熙五十六年農曆
八月八日晴
一夜無眠。
頂著兩個熊貓眼從帳篷裏鑽出來,還沒得及伸個懶腰,就被蘭合撞翻。
“哎呀,姑娘!”蘭合花容失色,忙過來扶我,我揉著老腰,無限苦惱地看著她:“蘭合啊,咱能改掉走路如風的毛病嗎?你說我要是學四爺踹上你一腳,你這小身板撐不撐得住呢?”
蘭合打了個哆嗦,馬上又得瑟起來,嬉笑道:“姑娘才沒有四爺的力氣呢。四爺昨晚徒手獵殺一頭花豹子,姑娘行嗎?”
我渾身一激靈,猛地坐起來,喝道:“你說什麼?”
蘭合怔了怔,完完整整地複述道:“四爺昨天圍獵的時候好像丟了什麼重要東西,晚上回林子裏找,結果遇上放養的花豹子,姑娘知道,這圍場裏放養的凶猛動物全都是餓了好幾天的,聞到肉味就不要命。偏偏四爺身邊,不知怎麼的沒帶個人,結果……”
“四爺受傷了?”我不由自主地提了口氣。他曾為了表現自己勇猛,專門邀請皇上觀看他徒手獵狼,可那狼未必是餓了許久、烈性十足的純野狼,而且,狼和豹子比起來,畢竟還弱上一些,體型也要小得多……
蘭合擠眉弄眼地嘖嘖幾聲,“怎麼可能不受傷。不過,幸好不致命,太醫說右臂至少得修養十個月才能重新握筆。”
“右臂怎麼了?被抓了,還是被咬了?”我抓住她胳膊,急切地問。
蘭合被掐地齜牙咧嘴,一邊往後縮一邊說:“咬的……骨頭差點被咬碎……”
我怔怔鬆了手,噌得一聲站起來,忽聽蘭合道:“聽說,當時在旁伺候的側福晉李氏當場嚇暈了。”
“哦。”腳步生生頓住。我抬頭望天,胸口悶著一口濃濃的濁氣,不知道哪裏來的煩躁從四肢百骸流到眉心,催得頭疼欲裂。
“姑娘,你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蘭合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回過神來,皺眉道:“我在想,小寶沒被嚇到吧?”
蘭合臉皮皺了皺,一副無可奈何地樣子,聳了聳肩,道:“姑娘,沒人帶小寶來木蘭圍場啊!您忘了嗎?”
我擺擺手,起步往回走,“別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了,趕緊打水,我要洗漱。”
回頭看到蘭合沒動,我催了句:“快去啊。洗漱完了,姑娘我今天還要去神仙洞遊玩呢!”
蘭合道:“今兒怕是不行了。”她放下帳篷的簾子,湊過來,緊張兮兮地說:“今兒早上,十七爺找十爺打了一架,驚動了皇上,皇上問他倆為何打架,十七爺說四爺遇上的那頭豹子是十爺找人放到林子裏去的,皇上問他有什麼證據,十七爺拿不出證據來,皇上就以妄言和忤逆兄長罪打了他三十大板,還給關在集寧塔下麵的地牢裏去了。十爺則嚷嚷著在這裏呆不下去了,要回北京。皇上氣得叫他滾。結果,十福晉又和十爺大吵起來,差點又吵到皇上麵前去。”
我頭頂一陣鳥叫,腦子裏亂得漿糊似的,消化了半天,才弄清,我在床上輾轉反側的這一個夜晚加一個早晨,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口幹舌燥地問:“十福晉和十爺吵什麼啊?”小兩口拌嘴能拌到皇上跟前去,可真是頭一遭聽說。
“十福晉說十爺匆匆回去是為了找那個公狐狸,她早就把那公狐狸趕走了雲雲,十爺當著奴才們的麵兒對十福晉又打又罵,十福晉又哭又鬧,說那公狐狸要禍害整個郡王府,十爺打得狠了,她就拖著他去見皇上,說要把他被公狐狸迷得顛三倒四的事兒捅出去……這些都是奴才聽來的,不過十福晉一邊走一邊說,現在幾乎整個營地的人都知道了。”蘭合吐吐舌。
我心裏說不上來什麼味,隱約覺得自己明白怎麼回事,卻沒有那個心思去追究,隻問道:“那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