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衝出眼眶的前一刻，他突然結束了這個吻，伸手撫摸著我顫抖的後背，輕聲道：“我原本不想對你說這些狠話。我想慢慢打動你，讓你真心實意，死心塌地地做我的人，可不管我怎麼用心，你的心思卻總是搖擺不定，徘徊往複，一會兒信我依賴我，一會兒疑我排斥我，而時間不等人，我已經來不及再等你慢慢領悟了，我得把話說明白。我已經著人安排把你抬入旗籍，不久之後，你就成了我名正言順的奴才，不管是富貴榮祿，還是生死性命，都在我手裏握著。”
我努力把自己從過去的悲傷愧疚中拉扯出來，忘記了蘇蘇沐浴在愛情裏幸福的容顏，忘記了她死後在冰櫃裏蜷縮成一團的樣子，卻始終擺脫不掉心底深刻的恐懼。
我決不能重走她的老路，哪怕十四爺對我再好……
定了定神，我又重新打起精神，思考他方才的話。抬入旗籍？這不就是脫離教會嗎？這樣雖然可以成功脫離教會，可從此就在十四身上綁死了，榮辱生死全係十四貝勒一人！十四貝勒在康熙末年還有過一陣很風光的時光，可在雍正王朝卻是階下囚，他自己都不能自保，旗下奴才該是何等悲慘？
我便委婉推諉道：“十四爺，我是漢人啊！”
他道：“漢人又怎樣，反正你在大清無親無故，改了姓，抬了籍，你就是旗人！”
“隻怕教廷不會輕易放過我……”他們在我身上也是投資了不少的，而且，我也算深知□□的人。
他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屋子裏霎時安靜下來，他的手蒙在我的眼睛上，手心都沁出汗來了，卻一直沒有拿下來。我也沒有動，因為心如磐石。
不知何時，眼前已經恢複了光明，兩手也恢複了自由。十四爺仰躺在椅子上，兩手遮在額前，疲憊地說：“這戒指你要時時刻刻帶著。有朝一日你到了別處，要記得你是從十四貝勒府走出去的。”
我後知後覺地抬起左手一看，原來方才他給我戴上的，是一個精巧的銅戒指，戒指上鑲了一塊小小的綠□□眼石，一眼望去如墜幻世，繁華而迷離。放佛是從十四爺手上那顆大貓眼上切下來的一小塊。
我明白了，他今日急匆匆地去找我，回來以後長篇大論地教訓我，都是因為我要離開這裏了。他怕我走了會背棄他，所以要抓緊時間，給我打預防針，要我記住我的性命在他手裏握著，永不能背叛他。
有朝一日到了別處……
我會去哪裏呢？
看十四爺今晚的表現，隻怕這個‘有朝一日’也不會太遠了。
這一夜，想著未卜的前程，我心中充滿了擔憂和渴望。
憂的是，不管怎麼逃，性命都不由己，隻怕接觸的人越多，受到的牽製和威脅越多。
渴望的是，在十四貝勒的斡旋下，我可以脫離教會，而離開貝勒府之後，我也許有機會往更高處攀登。
當然，我心裏也有不舍，不管是像姐姐一樣關心我的舒舒覺羅氏，還是和我打成一片，幫我翻譯書籍的好幫手弘春，或者是照顧我無微不至的趙嬤嬤，乃至院中灑掃的太監們，我全都不舍得。至於十四爺，我心裏的感覺，更是複雜難言。
我到大清之後，無論是生活起居，還是社交工作，無不在他的照顧下，依賴已經習慣成自然。如今將要失去這個保護層，我心中亦是惶惶不安，一時無法接受。
可就像我當初不願意住進貝勒府，卻沒得選擇一樣，如今即將離去，隻怕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未來總要到來，我從來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我隻會在逆境中爭取對自己最有利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