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尷尬得難受,外麵忽有太監喊道:“雍王爺到!”
滿屋子的皇子們都站起來出門去迎,我起身落在了後麵,揉了揉微酸的腰,十爺挨著我,冷冷瞟了我一眼,低聲道:“爺記得你在乾清宮大殿上說過,你爹你娘教你由裏到外做個中國人,要學中國話,懂中國文化。中國話說的倒是不錯,隻是這文化差得多了。”
我仰著頭不解地看著他,眼裏還帶著怒氣。
他愣了愣,接著轉過頭去,好像很不願意看見我似的,不耐煩地扯著嘴角道:“私定終身在中國叫輕浮!”
我怔了怔,私定終身莫不是說的我和十四爺?他居然聽得風,就是雨,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的和十四爺私定終身了,三爺又怎麼會請我為座上賓!我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想笑,看他滿臉厭惡的樣子,又有些生氣,可轉眼看到幾位爺擁簇著一個男人回到屋裏來,連瞪他一眼也來不及了,隻能把這股子氣憋回去,默默不語。
十爺冷哼了一聲,快走一步,清脆地叫了聲四哥。
“老十,怎麼又一臉不高興,誰惹你了,嗯?”雍王爺一麵走著,一麵笑問。他的聲音渾厚而利落,可以想象性格必定不會軟弱拖遝。他雖然在關心十爺,語氣卻有些生硬,就像父親對兒子,明顯代溝頗深。他身材高大雄厚,肩膀寬闊,相比身材同樣絕佳的十爺來說,更顯成熟的氣度。他穿著醬紫色箭服,外套一件領口攏著一圈黑色的毛領的石青色坎肩,跟其他幾位爺沒有多大區別,卻顯得尤為華貴雍容。
這樣的他,和我想象中所差無幾。不不不,我隻看了他一眼,就得出這麼多結論,分明就是我自己的想像而已。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被雍正這兩字的光環晃了眼,根本不可能看清楚。
五爺道:“他打小就崇拜七弟,天天跟七弟學板著臉,四哥還不知道麼!”
雍王爺笑著點頭,十爺一臉菜色,瞥了我一眼,冷著臉不說話。
“奴才秋童給雍王爺請安!”不用我走過去,他就走了過來,我隻抬頭看了他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俯身請安。
他離我還有點距離,我就覺得有種壓力撲麵而來,他越走越近,我越覺得那股壓力重,待他在我身邊站定了,我才反應過來,這種壓力叫震懾。
這大概是我不自覺心理暗示的結果,因為知道他是日後的雍正,所以不免用對待皇帝的心態來對待他。
“嗯。起來吧!”幹脆利落的幾個字說完,他也絲毫不驚訝我的出現。我低著頭卻看著那雙樸實無華的黑色靴子還沒有移開,心跳有些快,慢慢抬起頭來,雍王爺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狹長的眼睛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精明這兩個字。
我糊裏糊塗,略帶忐忑地看著他。
“當日在中和殿上落落大方,今日怎麼有些畏手畏腳?”那雙眼睛毫不忌諱地盯著我,他看人的時候非常專注,眼神中倒沒有貫徹全身的震懾和壓迫,目光頗為柔和,卻像河底柔柔的荇草,纏住別人的目光,使人也得專注地看著他,移不開眼睛。
我不由自主和他對視著。他眼珠兒的顏色很淺,近乎於金黃色,有點兒像豹子的眼睛。記得小學的時候有個明黃色眼珠兒的女同桌,經常欺負我,掐人特別疼,後來我受不了欺負,回家跟我媽告狀,她說眼珠子黃的人都比較狠辣。我當時深信不疑,後來也沒有追究過真假。此時此刻看到雍王爺的眼珠兒,又想起媽媽當年的話,猶自覺得大概不假。
我心裏便有多了一份畏懼,難得溫婉本分規矩,福了福身子,低頭道:“回稟王爺,當日我是□□大國的翻譯,上有皇上為我坐鎮,下有王公大臣為我壯膽,而我代表泱泱中華麵對的是八方來朝的西洋小國,自然無所畏懼,侃侃而談。今日,我是平頭百姓秋童,一個州縣之官在上都要畢恭畢敬,謹守禮法,更何況諸位都是王爺貝勒,我怕說錯做錯,魯莽造次了。”
“這麼說,皇上得趕緊封你個官兒做做,才能給你壯膽?”他說完,轉頭看著幾位兄弟,笑得很幸災樂禍。
九爺道:“官兒再大能大過四哥去?她剛才也不是這樣的,還當著我們的麵兒和十四弟打情罵俏來著,四哥一來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了,我看是叫四哥嚇的。”
“九哥,開玩笑也有個度,四哥方才沒看見,你這麼說,他就當真了!”十四爺瞪了他一眼。
九爺道:“行行行,老母雞!待會兒開宴的時候我私下裏跟四哥說!”
十四爺恨恨瞪了他一眼,三爺出來打圓場,卻道:“好了,兄弟兩個鬧什麼,再鬧下去,秋官就成紅顏禍水了!”
幾位爺很不厚道地跟著笑。
雍王爺意味不明地斜斜看了我一眼,眼角堆著笑,然後轉過身去對三爺道:“是時候開宴了吧,我可是沒吃早飯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