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木筆猶開第一花(1 / 2)

很多年後,在人們茶肆酒館的雜談中,仍可依稀勾勒出那個女子的剪影,城樓之上,紅衣豔豔,雖隻是遙遙而望,凜冽肅殺之氣不減。

那曾是天羅城的希望,是於血骨和烈火中,戰士們目光追隨之處,除了他們的主帥奚風,再無人如這個女子般贏得天羅衛一致的敬意。

那時候,戰火還沒現在燒得罷?誰曾料到,一朝大廈傾倒,風雨急催,安詳喜樂皆作泡影,短短幾年光影,已是換了人間。

昨日如夢。

——

寶殿金鑾,冷冽的金色綴著低沉的暗紅鋪滿了整座城池,幾株古樹也顯著睥睨神色。沉默肅穆的鐵甲之士走過朱紅的城牆,天空上隱隱有五彩之色。

此皆龍虎,天子氣也。

是時天下安定已久,盛世長安。玉輦縱橫,金鞭絡繹。有多少詩人遊子,窮盡筆墨,用一生也窺不盡皇城的繁華。雲霞鋪滿天際,花火燦爛,映照著皇城下的落落浮生。

但在皇城一隅,無論這座城池多麼繁榮多麼熱絡,此時,都被一方小小的院牆隔離在外。

院中有少女笑靨如花,眼睛彎的好像小小的月牙,聲音又響又脆,快起來猶如銀鈴在耳:“白蘋白蘋,繡花有啥好玩的,伊姐姐才送了些瑪瑙珠子來,透亮亮的好漂亮。”

“若你這般聒噪,若我是白蘋,定要一針戳來,看不紮得你……”一旁讀書女子也不抬頭,悠悠道。她聲音清冷,沉沉的嗓音裏帶著一絲戲謔。

“混蛋枕涵,嘴巴永遠這麼毒。好白蘋好白蘋……”那少女恨恨道,又轉身央求繡花女子。

“蒼泠莫鬧了,等我把這支花繡好。”繡花女子終也是禁不住少女的無賴請求,放下針線,有些無奈地抬起頭。她眼角微微上揚,眼眸幽黑,語音又極是輕柔,不禁讓人心頭一顫。淺淺一笑,含著些青澀,連過往的春風都在她身上流連。

這三個少女均是美人坯子,那蒼泠靈動活潑,白蘋溫柔靦腆,而被喚作“枕涵”的女子,卻長得極為素淨,眉眼清冷,膚色也蒼白的緊。

而這間小小確精致的院落,正是當今三皇子李悠然的生母——夭華夫人茹洢,為招待這三個少女所設。

謝、商、阮、奚,絡越上朝的四大世家,翻手遮天,覆手為雨。史載在絡越上朝的建立中,四大世家曾立下汗馬功勞,可謂國之砥柱。更有傳聞說,絡越上朝的開國皇帝傾心於奚家女子,其國號“樓安”正是為此女設。隻是歲月太久,曾有的心心念念都化作話本,漸漸地模糊了影子,終是成為傳說。

謝家白蘋,商家枕涵,阮家蒼泠,遙此三姝,風華絕代,又自幼得夭華夫人賞識,常令其進宮陪同遊玩。多年來備受恩寵,地位絲毫不減其家族父兄。便是民間也有歌謠稱:“若得三姓女,駙馬未可及。”

此番及笄年華,春風正好,未諳世事的少女巧笑嫣然,在這方小小院落裏盡情嬉鬧,作一幅極美畫卷。玉蘭花姿綽綽,隨風落影,更襯得花下人兒嬌美,明眸善睞。風拂過——

吹皺一池春水,吹落滿城風雨。

——

“你說,悠然哥哥怎的還不來找我們玩呢?”阮蒼泠見謝白蘋始終沒有起身的意思,大感無趣,便也坐下,雙腳晃蕩。

可令兩人此時卻不再理她,依舊是讀書的讀書,繡花的繡花。

一時無話。

蒼泠氣呼呼的瞅著她們倆,憤憤低語,忽略了兩人嘴角微微的笑意。

又過去一時半刻,聽得白蘋輕輕笑出來:“蒼泠?可是生氣了?我們出去走走可好?”她攏一攏頭發,起身去拉阮蒼泠。

阮蒼泠隻作賭氣低頭,也不理人。白蘋笑的無奈,隻好半是央求半是無奈的哄著。商枕涵看得有趣,壞壞一笑,走上前就撓蒼泠癢癢。

三人笑鬧一團。

“怎的?又被欺負了?枕涵你好歹年紀最長,怎麼老是欺負阮小妹妹?”戲謔的聲音響起,阮蒼泠欣喜回頭,大喊,“悠然哥哥!”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玉蘭樹下,有男子冠麵如玉,俊眉修長,著一身白色寬鬆長袍,墨色長發簡單一束,風姿卓然。嘴角微微笑意始終不減,如這三月的淡淡暖意。

“三皇子。”白蘋微笑,欠身一福。“奚大哥。”

皇子身後還有一人,玄衣,眼瞳幽深,棱角十分分明,冷冷神情。若說李悠然是溫潤白玉,清淡出塵,他卻是深沉墨玉,讓人想起荒原上終年不歇的風,雪山上深沉靜默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