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麵桃腮,長袖善舞,白袍女子盈盈一眸,纏纏綿綿。“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那一閣樓之上,戲正演的出彩,調子悠長婉轉,在風裏生生打了一個圈。
陸昭雲懶懶地靠立在欄柱上,似笑非笑的眉眼瞥向對麵的閣樓,一身藏青色的長衫如是服帖,腰間的長劍隱隱泛著紅光。細看,才知那不過是劍柄上墜著的一粒紅寶石。
明明是隔著一潭清水,曲調卻還能清晰地仿若近在眼前。
陸昭雲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依依呀呀的長調究竟哪裏好看了,傷春悲秋的無病沉吟,淨是講些個無聊的才子佳人。眼角一瞥,離他不遠的水榭內人影攢動,明黃色的華蓋繡著龍騰萬裏,朱紅色的鳳儀雕的栩栩如生。
寬敞的水榭內隻四人入座,龍泉帝、趙皇後、太子,以及陸華濃。
內侍領王公公複手身前小心地聽著差遣,三五位宮妃矜持地坐在水榭外的角樓中,又是三五位誥命夫人或坐或站地跟著宮妃棲身於原就不大的角樓。宮女、太監、護衛,黑壓壓的一大片統統在水榭外依次站好,恭順謙卑。
不知是說到了什麼,龍泉帝頗為愉悅地朗笑出聲,趙皇後慈愛地將身邊粉色華服的女孩輕擁入懷,朝著太子招了招手,指著他對女孩低聲說了些話語。女孩似是害羞,麵上一片通紅,直到太子張嘴與她說話,才驀然的抬頭,眼底一片晶亮。
“重華夫人真是好福氣,陸小姐小小年紀便生的如此可人,看陛下這樣高興,想來又有喜事落於夫人身上了。”陳妃眼眸一掃,側過身來將茶水端於身後的宮裝婦人,低聲讚歎。
陸氏略微惶恐地接過陳妃送來的茶水,抬眼瞧了瞧水榭內的動靜,麵上與有榮焉地泛起了笑靨。“娘娘謬讚,濃兒尚且年幼,宮中規矩也不甚懂得,還望娘娘多加教導。”
陳妃掩了掩嘴,滿意地笑了笑。
“嗬,夫人說的其實有理,陸小姐方才九歲,這宮中多是非,終究比不得將軍府舒坦。重華夫人,本宮說的對麼?”杏妃倚著美人枕,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團扇,一雙杏眸未曾離過戲台子。
陸氏僵了僵,訥訥地應下,心中卻有些許的不平。
陳妃蹙起卷煙眉,不著痕跡地睨了杏妃一眼,冷哼一聲道:“杏姐姐,太子殿下畢竟已經十之有三,皇上在這個年紀,可是已經納了梁妃姐姐了。”
杏妃麵色一青,隨即低聲輕笑,將目光不舍的收了回來。“瞧本宮這記性倒是忘了,太子殿下雖未及成人禮的年歲,庶妃卻還是可以納的。”
陸氏重重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暗自繳著寬袖。庶妃?她的濃兒怎麼可能會是庶妃!陸家將門之室,她的丈夫是天朝的鷹騎將軍,她是皇上禦封的一品重華誥命,她的兒子如今是禦前副將,她的女兒自然做不得什麼庶妃!
陳妃眼光掃過陸氏透著些微猙獰的表情,眼底泛起一點點的笑意。
戲過半程,宮妃們都有了絲絲的倦意,貼身的丫頭很是激靈地送來靠枕,好讓主子們能舒暢些。陸氏打一開始便沒去聽那戲文,隻全神貫注地守著水榭,惹得心中幾分歡喜幾分憂。
“夫人!”耳邊突然的響起沙啞的聲線,陸氏一時不慎,登時嚇的一個激靈。
轉頭,見是茶水司的太監小路子,正想劈頭蓋臉地罵上一句,卻恍然記起如今她是在皇宮大院中,身邊有好幾位宮妃,身後更是有了一大群的宮侍。壓下心中的不滿,陸氏起身示意小路子到一邊,低聲問究竟何事。
“夫人,方才府裏的劉管家托了人來,蘭苑的蘇姨娘怕是不成了,請您定奪呢。”小路子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誥命夫人,話說的極其圓潤。
陸氏一聽便嫌惡地擰了擰眉,一句‘定奪什麼’幾乎要脫口而出,終究還是慢慢咽了下去。恍然記起一年前她的確曾經吩咐過劉五揚這檔子事,若是蘭苑的那個青樓女子要歸天了便直接來找她,那時她不過當著陸明遠的麵說說罷了,沒想到那個呆子居然還當真了!
深深呼吸了一番,陸氏回首瞅了瞅角樓,又看了看水榭,重新轉頭看向小路子道:“我這裏脫不開身,你如是回,劉管家定不會罰你。”
小路子將信將疑地抬眸,卻被陸氏冷然的表情嚇的一個哆嗦,忙的應下。
陸昭雲自然是瞧見了匆匆而來又慌張而去的小路子,心中雖然有疑,但卻未動身形。小路子是陸府挑進宮的人,父親偶爾讓他傳話也不是沒有,何況今日華濃也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