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魘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靈玉蒙蔽遇雙真(1 / 3)

話說小紅心神恍惚,情思纏綿,忽朦朧睡去,遇見賈芸要拉他,卻回身一跑,被門檻絆了一膠,唬醒過來,方知是夢。因此翻來複去,一夜無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來,有幾個丫頭來會他去打掃屋子地麵,舀洗臉水。這小紅也不梳妝,向鏡中胡亂挽了一挽頭發,洗了洗手臉,便來打掃房屋。誰知寶玉昨兒見了他,也就留心,想著指名喚他來使用,一則怕襲人等多心,二則又不知他是怎麼個情性,因而納悶。早晨起來,也不梳洗,隻坐著出神。一時下了紙窗,隔著紗屜子,向外看的真切,隻見幾個丫頭在那裏打掃院子,都擦胭抹粉、插花帶柳的,獨不見昨兒那一個。寶玉便拉著鞋,走出房門,隻裝做看花,東瞧西望。一抬頭,隻見西南角上遊廊下欄杆旁一個人倚在那裏,卻為一株海棠花所遮,看不真切。近前一步仔細看時,正是昨兒那個丫頭,在那裏出神。此時寶玉要迎上去,又不好意思。正想著,忽見碧痕來請洗臉,隻得進去了。

卻說小紅正自出神,忽見襲人招手叫他,隻得走上前來。襲人笑道:“咱們的噴壺壞了,你到林姑娘那邊借用一用。”小紅便走向瀟湘館去,到了翠煙橋,抬頭一望,隻見山坡高處都攔著幃幕,方想起今日有匠役在此種樹。原來遠遠的一簇人在那裏掘土,賈芸正坐在山子石上監工。小紅待要過去又不敢過去,隻得悄悄向瀟湘館取了噴壺而回。無精打彩,自向房內躺著。眾人隻說他是身子不快,也不理論。

過了一日,原來次日是王子騰夫人的壽誕,那裏原打發人來請賈母、王夫人,王夫人見賈母不去,也不便去了。倒是薛姨媽同著鳳姐兒並賈家三個妹妹、寶釵、寶玉,一齊都去了。至晚方回。

王夫人正過薛姨媽院裏坐著,見賈環下了學,命他去抄《金剛經咒》唪誦。那賈環便來到王夫人炕上坐著,命人點了蠟燭,拿腔做勢的抄寫。一時又叫彩雲倒鍾茶來,一時又叫玉釧剪蠟花,又說金釧擋了燈亮兒。眾丫鬟們素日厭惡他,都不答理。隻有彩霞還和他合得來,倒了茶給他,因向他悄悄的道:“你安分些罷,何苦討人厭。”賈環把眼一瞅道:“我也知道,你別哄我。如今你和寶玉好了,不理我,我也看出來了。”彩雲咬著牙,向他頭上戳了一指頭,道:“沒良心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歹。’”

兩人正說著,隻見鳳姐跟著王夫人都過來了。王夫人便一長一短問他今日是那幾位堂客,戲文好歹,酒席如何。不多時,寶玉也來了,見了王夫人,也規規矩矩說了幾句話,便命人除去了抹額,脫了袍服,拉了靴子,就一頭滾在王夫人懷裏。王夫人便用手摩掌撫弄他,寶玉也扳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說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兒,又吃多了酒,臉上滾熱的。你還隻是揉搓,一會子鬧上酒來!還不在那裏靜靜的躺一會子去呢。”說著,便叫人拿枕頭。寶玉因就在王夫人身後倒下,又叫彩霞來替他拍著。寶玉便和彩霞說笑,隻見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兩眼隻向著賈環。寶玉便拉他的手,說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兒。”一麵說,一麵拉他的手。彩霞奪手不肯,便說:“再鬧就嚷了!”二人正鬧著,原來賈環聽見了,素日原恨寶玉,今見他和彩霞玩耍,心上越發按不下這口氣。因一沉思,計上心來,故作失手,將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寶玉臉上隻一推。

隻聽寶玉“噯喲”的一聲,滿屋裏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將地下的綽燈移過來一照,隻見寶玉滿臉是油。王夫人又氣又急,忙命人替寶玉擦洗,一麵罵賈環。鳳姐三步兩步上炕去替寶玉收拾著,一麵說:“這老三還是這麼‘毛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台盤!趙姨娘平時也該教導教導他!”一句話提醒了王夫人,遂叫過趙姨娘來,罵道:“養出這樣黑心種子來,也不教訓教訓!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一發得了意了,一發上來了!”那趙姨娘隻得忍氣吞聲,也上去幫著他們替寶玉收拾。隻見寶玉左邊臉上起了一溜燎泡,幸而沒傷眼睛。王夫人看了,又心疼,又怕賈母問時難以回答,急的又把趙姨娘罵一頓!又安慰了寶玉,一麵取了“敗毒散”來敷上。寶玉說:“有些疼,還不妨事。明日老太太問,隻說我自己燙的就是了。”鳳姐道:“就說自己燙的,也要罵人不小心,橫豎有一場氣生。”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寶玉回房去。襲人等見了,都慌的了不得。那黛玉見寶玉出了一天的門,便悶悶的,晚間打發人來問了兩三遍,知道燙了,便親自趕過來。隻瞧見寶玉自己拿鏡子照呢,左邊臉上滿滿的敷了一臉藥。黛玉隻當十分燙的利害,忙近前瞧瞧,寶玉卻把臉遮了,搖手叫他出去,知他素性好潔,故不肯叫他瞧。黛玉也就罷了,但問他:“疼的怎樣?”寶玉道:“也不很疼,養一兩日就好了。”黛玉坐了一會回去了。

次日,寶玉見了賈母,雖自己承認自己燙的,賈母免不得又把跟從的人罵了一頓。過了一日,有寶玉寄名的幹娘馬道婆到府裏來,見了寶玉,唬了一大跳,問其緣由,知是燙的,便點頭歎息,一麵向寶玉臉上用指頭畫了幾畫,口內嘟嘟囔囔的,又咒誦了一回,說道:“包管好了。這不過是一時飛災。”又向賈母道:“老祖宗,老菩薩,那裏知道那佛經上說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隻一生長下來,暗裏就有多少促狹鬼跟著他,得空兒就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著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賈母聽如此說,便問:“這有什麼法兒解救沒有呢?”馬道婆便說道:“這個容易,隻是替他多做些因果善事,也就罷了。再那經上還說: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專管照耀陰暗邪祟,若有善男信女虛心供奉者,可以永保兒孫康寧,再無撞客邪祟之災。”賈母道:“倒不知怎麼供奉這位菩薩?”馬道婆說“也不值什麼,不過除香燭供奉以外,一天多添幾斤香油,點個大海燈。那海燈就是菩薩現身的法象,晝夜不息的。”賈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我也做個好事。”馬道婆說:“這也不拘多少,隨施主願心。象我家裏就有好幾處的王妃誥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裏太妃,他許的願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燈草,那海燈也隻比缸略小些;錦鄉侯的誥命次一等,一天不過二十斤油;再有幾家,或十斤、八斤、三斤、五斤的不等,也少不得要替他點。”賈母點頭思忖。馬道婆道:“還有一件,若是為父母尊長的,多舍些不妨;既是老祖宗為寶玉,若舍多了,怕哥兒擔不起,反折了福氣了。要舍,大則七斤,小則五斤,也就是了。”賈母道:“既這麼樣,就一日五斤,每月打總兒關了去。”馬道婆道:“阿彌陀佛,慈悲大菩薩!”賈母又叫人來吩咐:“以後寶玉出門,拿幾串錢交給他的小子們,一路施舍給僧道貧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