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三年春天的非典來勢凶猛,像潮湧像風急像沙塵暴的脾氣,可是,經過夏日太陽的烘烤,經過人們頑強意誌的抗擊,像沒有底氣的無賴,使去了自己。
北京慌亂的春天過去了,到了夏天到了秋天。消失的非典,人們還沒有忘記它,對之是記憶猶新,懷疑它還會施展魔力。到了中秋,到了深秋,它還沒有現身,它確實從人們的恐懼中消失了。非典,一時猖獗的非典。
安麗在鬧非典期間,就很少出去,電話與手機成了離不開的朋友,每天都有朋友發來的短信或者是打來的電話。他站在高樓,看著廣闊的天宇,是有些寂寞,又有些悲哀。他非常想下去,到下邊的餐館吃飯,約上幾個朋友,或者是與自己的老公、孩子一起,在燈紅酒綠裏享受著美味。可是,不能。
程山呢,還是以商人的意誌與敏銳的投機眼光審視時世,以便在亂中取勝,照常到公司去,他不相信非典會長久。他每天出去,安麗還有保姆米大姐都在關心著他,他出去是戴白色的口罩,戴著手套,是坐小洋開的私車來回。回到了家裏,安麗指揮米大姐,把程山脫下來的衣服,小心的放在洗衣缸裏,殺毒,清洗。
每天都是如此,程山卻感到好笑,說,北京是有非典,可是,北京的大街上還是人來人往,北京的飯店裏還是有人吃飯,就是沒有非典,你能保證大街上飯店裏就沒有傳染病人,真是大驚小怪。
還是小心為好。家裏的安麗,在米大姐的帶領下,開始信佛,上香,求老天爺保佑。
一天晚上,程山從外麵回來,他按了門鈴,進了屋子,到了衛生間,脫了衣服,扔在洗衣缸裏,洗了手,殺了毒。然後換上衣服,到了客廳,對安麗說:“我帶來的報紙,你為何不看?”
安麗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問:“沒有人看過?”
程山坐下,喝著茶,說:“看你仔細的,沒人看,我專門買給你看的?”
安麗聽了,才把一打報紙拿過來,翻看著。他的老公,翹著腳尖,譏笑著,對她說:“不是商業報紙,也不是股市的行情,有你們影視圈的新聞?”
安麗挑選出來了晚報與娛樂報紙,才發現了一個重要新聞,她看了,吃驚道:“馬大衛被傳染上了非典,住進了醫院?”
程山看著她,說:“怎麼樣,這個新聞?”
安麗呆呆地看著報紙,看著老公,問:“怎麼不小心呢,傳染上非典可不是好玩的。”
程山也是同情,說:“誰知道呢,哎,我們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安麗不帶表情地說:“等他出了醫院再說吧,現在,恐怕不合適。”
程山還是照樣去公司上班,他也沒有當回事,可是,這事在安麗的心裏卻翻起了浪花。或惡或善,他不能忘記這個人。
程山不在家,安麗就打手機找熟悉他們的朋友。沒有人知道他。繞了幾個圈子還是找到了夢月樓。此時的夢月樓不在計較她們的恩怨,麵對死亡,她們有了共同的話題,就是即將死亡的天才導演,她們程經的導演。
夢月樓哎喲著說:“安麗妹妹呀,我可想死你啦,姐姐以為你做了闊太太就把姐姐我忘了呢?”
安麗譏笑道:“我怎麼會忘記你個大美人呢,有時間聊聊,現在不行,非典鬧得很厲害。我問你,你知道馬大衛的情況吧?”
夢月樓叫苦說:“哎喲喲,別提他啦,他這個人就是不守信用,什麼都不守信用,合作拍片的事,讓他給攪黃了,現在啊,他是倒黴了,傳染上了非典,我聽人說,導演他啊,太過分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檢點些,是人不是人的往家裏帶過夜,聽說就是把幾個要做大明星夢的外來妹往自己的家裏領,嘿嘿嘿……就染上了非典。可憐哪,聽說他的身體最近不好,病情很重,這非典哪,就像日本鬼子,進村專殺青年人,你看看,小馬這回難過非典鬼子這一關了。”
夢月樓要說個沒完沒了,安麗耐心地聽著,聽完了,就應付了幾句,客套了一句,就掛了。她放下手機的同時,就決定了,馬大衛在她心裏徹底死亡了,像一縷青煙,無影無蹤,盡管寶琪可能是他的兒子。這樣的人是報應。死吧,死了,她心裏就少了病。
得了非典的馬大衛是在安麗與夢月樓通話後的三天死在了醫院。他無妻無子,無情無愛,像中國亂射精子荒淫無度的帝王又像當今流行的一夜情之帥哥。
馬大衛死了。安麗的心裏難過了一陣子,但是,心病卻不治而愈。沒有陰影的安麗,夜裏睡得更加坦然了,更敢麵對程山的懷疑與寶琪的長相了。寶琪是你程山的兒子,寶琪是我們愛的結晶。
馬大衛的死,是安麗做夢也想不到的,就像非典也該死一樣。
非典步了馬大衛的後塵,死在了夏天的酷熱中,死在了人們的咒罵聲中。
秋天到了,中秋的月還是那樣的亮,中秋的風還是依舊的爽人。
像白玉盤,噴吐清幽的月光,照射著這個恐慌、興奮、疲倦而又不分晝夜的城市,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