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有情眷屬(1 / 3)

其後數月,朱子龍始終在苦苦尋找雲晴。不光他和多義在找,已升任綠營左翼副統領的吳德誌,亦被他動員起來,將個北京城和京郊周邊幾乎翻了個底朝天。

然而,雲晴如同人間蒸發般,音信全無。

雲鄂得知朱子龍回京,專程跑來罵道:“臭小子,老子離開前,特意將我那寶貝女兒托付給你,你倒好,把她給弄丟了!怪不得你半道開溜,不敢跟我一同回來!告訴你,不把她找回來,我跟你拚命!”

朱子龍被他奇葩的記性弄得哭笑不得,也不想跟他計較,隻是連聲答應。

朱子龍回憶起那日雲晴被沈甘露從他身邊強行帶走的情形,推測她的失蹤多半與這變態女人有關,於是數次前往玫瑰門、玫瑰書苑,甚至玉春樓等處尋找。隻是不知因何緣故,前兩個處所早已人去樓空,玉春樓倒是生意興隆依舊,卻換了新主人。

朱子龍把想得到的地方都去了,把問得到的人都問了,並未查到沈甘露半分蹤影,隻得把通過她來尋找雲晴的念頭暫且放下。

眼看到了來年夏至,事情仍是毫無進展,朱子龍自責之念日盛,隻在院中借酒澆愁。

多義見他煩悶孤寂,勸道:“朱哥呃,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這麼單著,要不,明兒我叫我哥把東平候的格格說給你?雲晴格格這邊,怕是出了什麼意外,要不,咱先別找了……”

朱子龍不等他把話說完,一摔酒碗,道:“說什麼話來?我虧待了雲晴妹妹,這會子不顧她的生死,卻圖自己快活,還是個人麼?”

多義說不過他,隻能陪著喝幾盅悶酒,拿些話兒開導。

兩人喝到半夜,多義忽然福至心靈,大著舌頭道:“哥哥呃,我知……知道怎…..怎樣找到那姓沈的老娘們了!”

“怎麼找到?快說!”朱子龍頓時來了精神。

不數日,北京城裏裏外外的城牆上,胡同口,貼滿了懸賞告示。大意是旬月前,恭親王府內親眷郊遊時,為不明蜂蟲蟄傷,百醫不愈,命在旦夕,今廣而告之,凡有進獻秘方,效果應驗者,賞金百兩。

告示貼出後第二日起,王府門前人流湧動,從京城甚而全國各地趕來獻方獻藥者絡繹不絕。然而,盡管這些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甚至傳說太醫院的禦醫亦多有喬裝而來者,王府親眷的傷情並未根本好轉,百兩黃金的賞格依舊高懸。

當然,這些人也並未雙手落空,但凡進獻者,俱得到五兩白銀酬勞,因而,他們雖有遺憾,卻也滿意而歸。

熙熙攘攘折騰了十來日,躺在床上冒充病人的吉雅忍不住抱怨:“咱們這戲還要演多久?再這麼下去,沒有病也真要弄出病了!”

朱子龍心裏也沒底,問道:“兄弟,你這主意,真的成麼?”

多義卻少有地篤定,點頭道:“隻要那老娘們聽到風聲,應該成。哥哥你想,她這人素來貪財,又是養蜂老手,咱們這套兒上的兩個環,她都占全了,能不來麼?”

“可萬一她沒聽到風聲呢?”

“那就沒辦法了,不過哥哥呃,弄成這樣,咱們還是再堅持幾日為好,最終成不成,隻能看老天爺的意思了,你說呢?”

朱子龍想了想,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隻得無精打采地說道:“行,那咱們再等等。”

多義安慰吉雅:“心肝,你且忍忍,等這事過了,我給你買對金鐲子,好不好?”

吉雅假作生氣道:“人家是圖你這個麼?隻要你真心對我好,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說完,眉開眼笑地躺回床上。

二日後,來了一位中年瘦子,這人穿件黑色長衫,本來混在前來應征的人流裏毫不起眼,但當他打開一瓶隨身帶來的解毒蜂蜜時,朱子龍和多義按捺不住興奮,彼此會心地點了點頭。因為這熟悉的氣味,正是玫瑰書苑特釀的玫瑰花蜜所獨有。

那次,隻因朱子龍出不起銀錢,沈甘露寧願將雲晴私自多拿的蜂蜜倒掉,也不願送他與多義療傷。

然而,所謂天道循環,禍福互倚,正因為沈甘露當年這個損人不利己的舉動,令二人第一時間即已確定:正主兒來了。

朱子龍使了個眼色,多義心領神會,將蜂蜜拿了,不半個時辰的工夫,即滿麵堆笑出房門,對在外等候的中年瘦子致謝道:“兄台高明,內子用藥後,果真神妙!”當即令人與他兌了賞金,圍觀者轟動。

中年瘦子倒也機靈,拿了金子後,在京城裏東兜西繞,確信無人跟蹤後,進了一棟不起眼的小樓。

朱子龍和多義埋伏在小樓左近,又耐心地等了半個時辰,終於見一瘦弱的身影飄飄逸逸出了樓,徑直往出城的路上行去。

朱子龍遠遠看那人的背影體態與沈甘露頗為相似,於是與多義一路跟隨。正值初夏,路兩旁野花綻放,香味濃鬱。朱子龍眼見事情終於有了些眉目,心情激蕩,輕功展開,落足輕若狸貓,唯恐驚動了前麵的人。

正走著,多義忽然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兄弟,怎麼了?”朱子龍吃了一驚,停步欲扶起他來,卻見他眼神迷離,身體酥軟,怎麼也站不直身體。

“香……香……”多義癱倒在地,嘴裏含含糊糊。

朱子龍一凜,循著香味濃處一瞧,卻見多義的鞋底上沾著一顆被踩扁的藥丸,一些紫色的液體自藥丸裂口處溢出,異香撲鼻。而他們身前不遠處,依稀可看到一枚藥丸掉落在地。若再往前幾步,他或多義很可能要踩到。

朱子龍心知不妙,立時閉了呼吸,就在此時,他忽感頭腦一陣昏暈,丹田處如塞了一團棉花,人覺得疲累不堪,幾乎有了就地躺倒睡上一覺的念頭。

但此時的朱子龍功力已今非昔比,被毒素侵蝕過的身體亦有了一定抗毒力,因此,他略一調息,頭腦立時清醒如常,內息亦恢複順暢。

不過,他接下來卻做了另一個動作:搖晃幾步,即四仰八叉躺在路上。

沈甘露不知是計,返身到近旁,看清是他們倆,手掌一拍,冷笑道:“任你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的洗腳水!兩個小兔崽子,這下知道厲害了罷?”她早已察覺被人跟蹤,於是一路撒下毒丸。朱子龍和多義隻顧趕路,如何會注意到腳下地麵的蹊蹺?加上路兩旁的野花香氣本就濃烈,與藥丸香氣混雜,很難察覺,是以二人才會中招。

然而,沈甘露的得意勁還沒過籠,就覺手腕一緊,半身酸麻。朱子龍一個鯉魚打挺自地上站起,右手扣著她的腕脈,左手向前一伸,道:“拿解藥來!”

沈甘露沒想到自己反而著了道兒,氣得破口大罵:“天殺的,要解藥沒有,要命一條!”

朱子龍眼睛滴溜溜轉了轉,伸手將她別在腰間的金袋子一把扯過來,道:“一百兩金子換你的解藥,如何?”

沈甘露立時蔫了,咬牙道:“好罷,老娘認栽,左袖錦囊裏粉色藥丸,口服一粒即可!”

朱子龍諒她不敢使詐,自己先拿過錦囊,將內中粉色藥丸服下一顆,感覺入腹清涼,神清氣爽,知道此藥不假,即喂多義服下一顆。

半盞茶的工夫,多義恢複如常。朱子龍依言踐諾,將金袋掛回她腰際。

沈甘露冷冷說道:“小王八蛋,這回可以拿開你的爪子了吧?”

朱子龍嬉笑道:“對不住了,小可還要再請教一個問題,才敢放了夫人。”

沈甘露不耐煩道:“老娘又不欠你一文,為何要回答你的問題?”但她看朱子龍的目光又不懷好意掠過她的金袋,當即改口:“不過,趁著老娘今兒心情好,有屁就快放吧!不過,你說話可得算數。”

“好!”朱子龍一口答應,道:“夫人,你可知道我雲晴妹妹的下落?”

孰料,臉色本來還算平和的沈甘露聽到此問,立時勃然變色,大叫道:“不知道不知道,這個不要問我!”

接下來,不論朱子龍如何軟硬兼施,甚至威脅又要搶她的金袋,沈甘露亦不為所動。不論二人費盡口舌,她隻是冷笑不語。

沈甘露越是如此,朱子龍越覺問題的答案就在她身上,但對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自己又不好對她動粗,僵持了半日,眼見天要斷黑,三人俱是疲憊不堪,心浮氣躁。

朱子龍來了蠻勁,狠狠說道:“你要如此也行,咱們就在這裏耗下去,看誰先撐不住!”

沈甘露亦冷冷說道:“我也實話告訴你吧,雲晴徒兒這段時日是跟我在一起,不過,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她的下落,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她看著朱子龍痛苦的表情,心頭覺到一絲說不出的痛快,得意地說道:“老娘還想告訴你一件事,那次是我另外安排人給你酒中下的毒,雲晴徒兒是被我故意冤枉的,沒想到,你還真的信了,哈哈哈哈……”

朱子龍雖已知道真相,聞言亦是睚眥欲裂,幾乎是怒吼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沈甘露斜眼瞟著朱子龍,道:“想知道答案麼?老娘可以告訴你!在我看來,天底下的男人,全都靠不住,你小子亦不例外!我這樣做,雖說讓她受了些委屈,但真真實實是為她好。免得有朝一日她陷入其中,反被你拋棄,後悔已然不及……”說到這些,她的話明顯多起來,言語中充滿了憤恨。

朱子龍聽她提到男人,心念一動,忽然說道:“你就這麼肯定天底下沒有好男人?”

沈甘露尖叫道:“是的,就是這樣!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個個薄幸寡情,想利用你時甜言蜜語,目的達到了就原形畢露,始亂終棄,沒有一個好東西!”

“是麼?我看未必。”朱子龍平靜地說道,從懷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繡花荷包遞到沈甘露麵前,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個荷包,正是周玉華留下的遺物。上次他與周玉華在廢院相鬥,沈甘露半路過來插一杠子,從他們之間對話的語氣神態,朱子龍憑直覺即知二人的淵源頗深,這荷包極可能是二人的定情物,便下意識將此物帶在身邊,沒想到此時真的派上了用場。

“什麼?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果然,沈甘露看到荷包神情大變,伸手欲將它搶過,無奈穴位被製,手上綿軟無力,胳膊抬起一半,即已垂下。

朱子龍知道自己的判斷多半正確,將荷包湊到沈甘露麵前,任她看清楚後,即把胳膊收回,道:“你先不要問這東西我從哪裏得來,我隻想告訴你,這荷包的主人就是個好男人。因為,我記得他曾跟我說過,這是他最親密的愛人送給他的定情之物,隻因她跟他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不必纏綿一起朝朝暮暮。所以,他牢記愛人的話,忍痛離她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那,那他後麵為何不來找我?”

“他深知,愛人對他期翼甚高,經過多年努力,雖說小有所成,終究離目標差距甚遠,因而始終鼓不起勇氣回來與她相見。”

“雖然身在遠方,但他始終未忘記自己的愛人,他將他倆的定情物時刻帶在身邊,並立下重誓:一俟事業有成,即回來兌現當年對她許下的諾言。”

“你說,既胸懷大誌,又有情有義,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好男人?”

最後一句,朱子龍特意加重了語氣。他剛說的話,一半為他真心想說的話,一半卻是臨時的杜撰。說它真,這種臨死前都貼肉揣著的東西,說明它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側麵印證了周玉華對沈甘露的感情從某種程度而言確實為真。杜撰的部分,則是朱子龍為打動沈甘露而即興的發揮。至於他提到周玉華追求事業理想,及踐行諾言雲雲,顯然是他自己的信口胡謅,但非常時刻,也隻能從權。這也說明,在哄女人這方麵,朱子龍似乎有些無師自通的天分。

“他……他真是這麼說,這麼想的麼?”沈甘露的目光仍無法從荷包上移開,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這個荷包,無論材料,或是針線,都是她親力親為,尤其包兒正麵那隻繡著的雄鴛,和一個大大的“霜”字,更是費了她幾個夜工。而她自己懷裏,同樣揣著一個繡有雌鴦和“華”字的荷包。不用說,霜兒、阿華分別是她和他的小名。

盡管朱子龍的話裏多是經不起推敲的漏洞,比如說這二人明明是死對頭,不可能說出如此的貼己話。但動了真情的女人是無比感性的,所以沈甘露幾乎立即相信了朱子龍的話,此刻,她死死盯著荷包,因為她看到了上麵已經浸染得有些模糊的血跡,心裏滿是對情郎安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