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鐵甲牛已經奔進了寨子,停在一座宅院前。
一下牛背,蕭帆聞到這股熟悉的味道,他剛收起的眼淚再一次決堤而出。他抹了一把眼角,然後快步跑入宅子,奔向那個熟悉的房屋。
此時房屋內外已經站著不少人,有婦女,有男人,也有小孩,隻是相同的是,他們此時都哭紅著眼,雙手合十,對著天空,輕聲祈禱著。
見到蕭帆回來,眾人目光一亮,皆是抬頭目送他奔入屋內。
一跨入房屋,蕭帆便見到了床側站著三人,這三人蕭帆都認識,正是平日裏時常照顧他和奶奶的蕭嬸一家。
見到蕭帆到來,蕭嬸抹去眼角的淚花,給蕭帆讓開了位子。
一個箭步,蕭帆直接跪在床側,伸手握住床上老人那隻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的冰涼右手,他哽咽喊道:“奶奶,小帆回來了,你快睜開眼,看看我啊,奶奶你還沒有看小帆最後一眼,怎麼舍得離開,奶奶你快睜開眼看看小帆一眼啊!”
“咳!”隨著蕭帆的呼喊,床上的老婦人艱難地睜開眼來,她那雙渾濁到幾乎見不到瞳孔的眸子在一對上蕭帆的瞬間,從中升起一股生氣,她吃力地動了動右手手指,試圖勾住蕭帆的手。
見到奶奶睜開眼來,蕭帆臉上一喜,開口道:“奶奶,我在這,小帆就在這!”
“咳!小帆…你…你來了哇!”從老婦人嘴中傳來的聲音昏沉又嘶啞,而在她說出這一句話後,她似乎用光了大半的力氣,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奶奶,您不要說話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話您以後再給小帆說吧!”
“以後…奶奶怕沒有…以後了啊!”老婦人輕輕搖搖頭,吃力道:“小帆,你湊到我嘴邊來,奶奶有些話要給你說。”
“奶奶……好!”到了現在,蕭帆如何忍心拒絕這一個要求,他附身湊到老婦人嘴邊。
“小帆,人終有一死,奶奶我也已經活了百八十年了,也足夠了,你不要傷心。”
“奶奶這一輩子除了喜歡憑醫術救人外,就喜愛種樹,在我死後,小帆你就把我葬在院子裏那棵柳樹下,咳!”
“好,奶奶我知道了!”蕭帆強忍著眼淚,用力地點頭說道。
“傻孩子,哭什麼,奶奶這是去見先祖,你應該為奶奶高興才是!”興許是交代了後事,老婦人臉上漸漸多出來一股紅潤,她的氣息也平緩了不少。
“小帆,奶奶已經聞到了院子裏的那股棗香味了,原先奶奶還想多摘一點大棗子留給你吃,沒想到今年棗樹結果的時間延遲了不少,到現在才完全成熟,看來這一次奶奶不能摘給小帆吃了。”
“小帆,昨晚奶奶做了一個夢,夢到院子裏的棗子又大又紅,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纏著我要我抱著你去摘那些紅棗卻總是被棗樹上的辣毛蟲蟄到,還一個勁地哭鼻子,每次都是奶奶用好多好多大紅棗喂你吃,你才肯不哭呢!”說著,老婦人臉上漸漸多出了溫和的笑容。
聽著耳邊輕緩的聲音,蕭帆早已淚如雨崩。
“咳!”老婦人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她平躺著雙眼漸漸往上移動,望著屋頂,須臾後歎了口氣,“檬兒沒有回來嗎?這小娃去了靈山已有倆年,也沒有一個消息。這小娃如今已經長大,我倒是不太擔心,原本還想給檬兒交代幾件事情,看來如今是來不及了!”
“奶奶你不要怪姐姐!”
“傻孩子,我怎麼會怪檬兒!”老婦人抬手摸著蕭帆的額頭,“你們都是苦孩子,我怎麼舍得怪你們呢?我隻是放心不下小帆你一個人。”
“奶奶,小帆已經長大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是啊,小帆都已經十五歲了,也是個小大人了!”老婦人慈愛地看著蕭帆,而後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那雙眼裏最後殘存的一點生機像是最後燃盡的燭火頃刻熄滅。
啪嗒!
撫在蕭帆臉上的右手,如脫線的玩偶無力地垂落下去。
“奶奶……”跪倒在床側的蕭帆牢牢地攢著那隻已經冰冷的右手,發出了一陣如喪失了親人的幼獸吼出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