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正雙手微微顫抖,上前拿起了那張紙。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字體,雄渾蒼勁,正是師傅的手筆。
“字喻明正吾徒:
為師自知命不久矣,然細細數來,已偷得光陰數百載,吾徒不必做兒女之態。
朱元璋興義軍、驅蒙韃,救萬民水火,吾青囊派有感丐幫前輩大義,是以舉全派之力以助之。然天有不測風雲,有梟獍之輩,名曰劉明崆,為貪榮華,泄露派中續命絕技!
朱元璋忘恩負義,登基之日,便點起大軍血洗我青囊派……天可憐見,托祖師護佑,為師終是活了下來。
然朱元璋未能得手,大肆搜捕天下!為師無奈,躲避深山,以八十一盞紫金蓮花燈,偷天改命,再以龜息大法苟延殘喘,這才捱到了今日。總以為青囊派將絕香火於吾手,沒想上蒼垂憐,將徒兒你送到了為師身邊。
今大限終到,為師遣爾下山,無非免見小兒女態而已。當今朝廷,為師觀察多年,或有與往朝不同,然切切不可大意,當知天威難測!前車之鑒,已可知之。
徒兒當切記,重振山門,雖難免交涉當今朝廷,當有序觀察,但不可過多親近,以免不測。收受弟子,人品為重,資質次之!慘痛於前,徒兒不可或忘!”
落款是四個大字:為師絕筆。
方明正隻覺得天也塌了、地也陷了。
師傅……就這樣沒了?
淚眼模糊中,依稀看到最下麵還有一行小字,忙抹幹了淚水,卻見上麵寫著:一應典籍,俱藏於為師床下密室,凡青囊派一十二流派俱全,徒兒不必作小兒女狀!當知汝為青囊派掌門,身負重振山門之重任,來日青囊令威名重振,為師也必含笑九泉。
方明正細細讀來,隻覺一片慈愛撲麵而來。
強忍悲痛,抹幹了淚水,方明正跪地拜了九拜:“師傅走好!”說著伸手拿過了一邊的雲牌,將之掛在了床邊,輕輕的連敲了九九八十一響。
此謂送歸!
錢蘊香和雲裳兩人,正在屋子外麵的小溪邊玩的開心。這裏當真如方明正所說,魚蟲鳥獸俱不懼人,很是親熱的依偎在她們的身邊。正快活間,卻是忽然聽到了連綿不絕的“當當”聲。
好奇的跑去一看,卻見了方明正兩眼通紅,嚴肅的跪在床邊,在敲打著一麵玉製的雲牌。
“怎麼了?”雲裳很細心的問道。
方明正沒有回頭,隻低聲喝了一句:“跪下!”
錢蘊香還想強幾句嘴,雲裳眼疾手快,連連拉了她好幾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了下來。
“師尊已然駕鶴歸去。”方明正的聲音很平穩,隻是平穩的叫雲裳有些害怕。
“師尊臨終有命,著我接任青囊派掌門。”方明正閉上了眼,將淚水忍了回去:“兩位侍女送師尊歸去!”
一連九拜。
即使是錢蘊香,也不敢在這時候搗亂。平日裏搗亂那叫少女情懷,活潑可愛。在這關口搗亂……那叫沒腦子,不知輕重。
“醫者南明派錢明之孫錢蘊香!”轉過身站了起來,方明正的聲音不大,卻格外的冷:“觀爾雖性情頑皮,然終是一片赤誠。現收爾列門牆之內,汝可願意?”
錢蘊香一楞,方明正收自己為弟子,不再是侍女了?隨即又反應過來,方明正的師傅掛掉了,他現在貌似是掌門了……當下很是誠心誠意道:“願意。”
“師門規矩,汝入山之日,已宣示一明,今日不再多敘。”方明正的聲音中透著森寒的殺機:“今日隻提點一句,他日若有出賣師門,必斬草除根,毫不留情,汝,可記住了否!”
錢蘊香被嚇壞了。
偷眼看去,隻見方明正一臉漆黑,手也在微微的顫抖著,滿身滿心感覺到的都是一陣陣的冰冷。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錢蘊香的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錢蘊香不敢。”
方明正微微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幾日代師收你為徒!師妹,給師傅三叩首!”
錢蘊香乖乖的在那堆衣物前磕了三個響頭。
轉向了雲裳,方明正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下來:“雲裳,我觀你生性溫柔善良,雖資質非是上佳,然以是美材。現我收你入我青囊派內弟子,你可願意?”
雲裳楞了又楞,傻傻的看著方明正:“我也算麼?”
方明正點了點頭:“你可願意?”
雲裳閉上了眼,淚水忽然就落了下來,直急得錢蘊香在一旁小聲的喊:“你願意、你願意!”
“雲裳對醫術一竅不通……”好半天,雲裳才輕聲道:“隻怕……”
方明正溫和的一笑,他畢竟習練方術多年,對生死本就比常人看得開,哪裏會老是沉浸在悲傷中?見雲裳的模樣,不由有些憐惜:“不要緊,入了我門牆,總有適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