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的那個黃昏,我凝望你邁著剛換的“新腿”,在父親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校門。你臨別的回眸一笑,在我的腦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那是怎樣的一幅笑臉?陽光而堅毅!8年後,依然黃昏,我卻望不到你那張清俊的臉。佇立在你荒寂的墓前,我卻空有兩眼婆娑的淚水。迷蒙的淚眼抹不去往日的記憶。我在腦海中拚命捕捉你的影像,可這捕捉的過程是何等的揪心!
(一)
99年9月1日。
父親陪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艱難地辦過新生入學手續,回宿舍幫我鋪好了床鋪以後,就匆忙地坐車回家了。空蕩蕩的宿舍裏隻我一人,很安靜。異地求學,別離家鄉,心緒自是惆悵。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呆望著喧鬧的校園,窗下剛割過的草坪散發著清逸的芳香,遠處的陶情園有一株紫色的丁香在溫潤的陽光裏綻放著笑魘。那頑皮的丁香團團簇簇地葳蕤著,像雲霞,像迷霧。我在這雲霞和迷霧裏想著清晨坐車時母親的殷殷叮囑,想著姥姥塞進我行囊裏的煮雞蛋,我的淚來了。須臾,你爽朗的笑聲飄進了我綿綿的思緒,你扛著行李,嘴裏哼唱著《傷心太平洋》,一臉輕鬆地走了進來。你說你是本地人也沒能趕上第一,讓我搶了先。我很拘謹,不知道怎麼應和。後來我們一起參加軍訓,後來你做了我們班的體育委員。
清晨跑操,你總在隊伍的最前麵。你那挺拔的身軀,嘹亮的口號至今記憶猶新。我們一起去餐廳打飯,一起去逛商貿城,一起上實驗課。國慶長假我在你家住了一星期,後來隻要周末,我都陪你回家,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還記得那次我們拿大白兔做胃穿孔手術練習嗎?你滑稽地把兔尾巴割下來說可以栓在鑰匙上做飾物。你的這一非凡舉動頓時引來了大家一陣哄笑,你那張清俊的笑臉上鐫刻著絲絲縷縷陽光的味道,特別是你笑起來那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真的很陽光!次日清晨下操後,你走得很慢,你說你腿疼。再後來你仍然堅持跑在隊伍的最前麵,仍然喊著嘹亮的口號,直到有一天你下操後蹲坐在了潮濕的地麵。
你被父親帶走了,說是去醫院檢查。你走了一個月,音信全無。望著班上你空落落的座位,想著你陽光般的笑容,我心裏七上八下。班主任派我到你家探個究竟,等我一臉沮喪地回來向班主任彙報時,我哽咽著說:醫生診斷是骨癌。晚自習我趴在桌上想了很多,也想了最壞的結局,我的淚又來了。後來,同桌知道了,同學們知道了,學校領導知道了,社會知道了……
在校領導的組織下全校進行了捐款儀式。儀式上有我的發言,幾次我被洶湧的淚水淹沒了聲音,我舍不得我的朋友,同學們更舍不得你!那年你17歲,如花的年齡,想到你正在被病魔撕咬著,怎不讓人心痛?那幾天課間,男生女生幾乎全在為你折千紙鶴、幸運星,每一隻紙鶴上都寫著一句祝福,每一顆星上都沁著一聲暖暖的問候。
(二)
2000年6月3日,我和班主任劉斷思、班長李豔平驅車趕到鄭州骨科醫院看望你,並為你送去全校的捐款。
車在京珠高速上疾馳著,我的心忐忑不安,我恨不得馬上看到你。當我推開你病房門的那一刹那,你仍舊給了我一張印著陽光的笑臉,我們坐在你身旁熱情的攀談著,冰冷雪白的床單上彌漫著零零碎碎的五彩的星星,還有一隻隻綻著希望羽翼的紙鶴,更有飽蘸著同學情深的信箋。病房內時不時蕩漾著我們的笑聲。國臣,其實你不曾知道,看到你因為化療理的光頭,看到你憨厚而疲憊的鄉下雙親,我的淚忍了又忍,沒有落下。你知道那種心痛的滋味嗎?
當我們走出病房時,你依然用那張不變的笑臉目送著我們。出了病房樓,你母親說你晚上疼的厲害了就把她支開,自己一個人咬著被角拚命地撕拽。你母親說你沒在人前哭過一聲,也沒掉過一滴淚。你母親說你也知道自己的病情,還一直安慰著他們別傷心。你是家裏的獨生子,父母就你一個孩子,你的家我了解,淇縣北部的一個貧瘠的農村,家裏電視、電話都沒有,簡陋的住房,簡陋的家什,我真難以想象你若不測的話那可憐的父母將何去何從。聽著你母親聲聲淚、句句血地哭訴著,我的淚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