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雲是朦朧的夢(3 / 3)

“你猜,誰在門口接她,很親密地共進晚餐?”張立惡意地笑起來。

許春生想到王芾,但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是我們可敬可佩的王副總編。”張立懶洋洋地譏諷:“在這尊偉大的不壞金剛麵前,我們這些泥塑的小鬼,是何等的渺小可憐啊!”

“也許,他們隻是偶然巧遇;也許,不過談工作,完全是正常接觸。這不能說明什麼。你千萬要把住你的嘴,不要聯想太多。”許春生覺得,心的最柔軟部分,像被什麼一刺,隱隱地作痛。就算是真的,又關自己什麼事?他岔開話題:“你說,蘇輝要辭職?”

“對。說不定,我哪天也要走。”張立鬱悶地回答。

許春生忽然想起:“閔嵐的那篇采訪手記,是你幫著寫的?”

“幫著寫的又怎樣,幫著改的又怎樣,還有意義嗎?蘇輝也幫閔嵐寫過稿子。也許,一個女人的成功,需要很多男人當墊腳石。”

許春生沉默了。他的反應談不上敏捷。事情沒有頭緒時,他習慣反芻般靜靜地梳理。直到走出餐廳,將張立扶上出租車,他再沒提過閔嵐。

回家,因為飲水機沒提前開啟,無法泡茶,他破例地對妻子發了脾氣。

“怎麼,吃了炸藥,還是受了冤枉?想找撒氣的地方,走錯門了吧?你看你這副模樣,醉得失魂落魄,還有半點黨員幹部的修養、新聞記者的風度嗎?”妻子冷冷地訓斥。

第二天起,許春生開始暗中觀察閔嵐。幾天後,他失望地承認,他沒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不過,他意外地發現,部裏幾個年輕人,都有一些改變。黃汶汶變化最明顯,成天哭喪著臉,見誰都愛理不理。蘇輝情緒低落,上班心不在焉。張立表麵沒有什麼,同平常一樣嘻嘻哈哈,但總朝外跑,不願留在辦公室。每周一次的部務會上,許春生特意強調,工作至上、團結第一。

過了幾天,蘇輝果真交來辭職報告。

“能在報社工作,很不容易。招聘時候,差不多是40選1。你要考慮清楚。”許春生看著辭職報告,規勸道。

“我一個同學,在深圳搞證券,我想去闖一下。”蘇輝明顯在搪塞,不願說出真正原因。

借著蘇輝辭職的事,許春生向王芾彙報。他想從王芾的表情中,觀察出什麼。

王芾依舊那麼沉穩、儒雅。他玩著手上的雙色鉛筆,靜靜地注視著許春生。

“聽說蘇輝文筆還不錯,要盡量挽留。找個能幹的不容易。新聞事業,重要的是後繼有人。”王芾語重心長地說。

“勸了好一陣,他還是要走。我擔心,他的辭職,對閔嵐和吳曉舟,會不會產生負麵影響。”吳曉舟也是招聘記者之一。許春生說話時,細心地注意著王芾的任何微妙變化。

“人事製度改革以後,人才流動很正常。這樣吧,如果留不下,就尊重他的個人選擇。可以搞一個內部歡送會,肯定他這幾個月的工作,讓人來得舒心,走得寬心。”王芾神色自如,同平時一樣。

走出王芾辦公室,許春生不禁懷疑,那天張立說的,到底是捕風捉影,還是壓根就是臆想。

像一股冷風在報社徘徊,忽然,傳聞王芾正在離婚。

“聽說了吧?”張立偷偷地溜進許春生的辦公室,眉飛色舞地說:“他那位堅決不離。王總把離婚協議向桌上一扔,鋼筆一摔,說最好協商解決,鬧上法院,大家都沒麵子。然後,王總提起隨身衣物,轉身就走,回父母家住,再沒回過家。”他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看見。

許春生還是不敢相信。聯想到張立上次談的,他又覺得也有可能——張立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編造這樣的謊言。

“不會吧?就是真的,也是個人隱私,不要亂猜測。”他淡淡地批評道。

“亂猜測?”張立不服氣地冷笑:“王總那位叫張紅雨,是我家門,經委辦公室的。你回去問問嫂子,就一清二楚。聽說,黨校學習時,她倆同班。”

許春生大為驚訝:“你該當間諜。做記者,簡直是浪費人才。”

“說來簡單。我去經委采訪,接待我的,恰恰是張紅雨。聽說我是《錦都時報》的,她特別熱情,提過這些。”張立幸災樂禍地一擠眼睛:“我敢打賭,心裏難過的,絕對不止我一個人。這下,報社有熱鬧看了!”沒等許春生領悟,他已一溜煙走去。

王芾離婚是真是假?這件事,與閔嵐到底有無聯係?張立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或許,他察覺出自己對閔嵐的好感?許春生腦裏,像塞滿一團亂絲。下班回家,他一麵按照妻子的吩咐,理蔥洗菜什麼的,一麵裝得漫不經心地問:

“經委辦公室那個張紅雨,是我們王總的夫人。聽說,他倆正鬧離婚?”

“好像是吧,機關有人說過,說是你們王總提出的。大家都在惋惜,兩人的模樣、學曆、地位都般配,感情也好,也沒聽說有啥矛盾,突然就要離婚了。”妻子忽然有些警覺:“你打聽這個幹啥?你們報社沒聽說?”

“聽說了,我不相信,隨口問問。”許春生訕訕地答道。

晚上躺在床上,許春生翻來覆去,老睡不好。眼前,一會兒是王芾沉靜的眼睛,一會兒是閔嵐含笑的麵容;一會兒,兩人影像交叉重疊,變幻來變幻去,分不清誰是誰。他索性起床,披衣去客廳看電視。他雙眼緊盯著電視機屏幕,心裏想的,全是王芾和閔嵐。越想,他心裏越亂。

“莫名其妙,杞人憂天。這一切,與我有啥關係?”他憤憤地對自己生氣。

一天上午,深秋的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閔嵐忽然來電話,請許春生喝咖啡,說有重要事情。“你不是請三天假,回老家了嗎?”許春生奇怪地問。閔嵐輕聲笑著,說見麵再談。

“許主任,我要走了。報社還不知道,我先給你講。”草市街一家咖啡館裏,閔嵐穿著一件做工精致的橄欖色羊皮夾克,裏麵是白色緊身薄絨衣。她用小勺攪著黑褐色的咖啡,甜美地笑著說。

“走了?”許春生驚訝地一愣:“到哪裏?”

“省電視台。昨天去應聘,他們很滿意,當即叫我報到。好像我給你講過,我的誌向是當電視主持人。幾個月來,非常感激你對我的幫助。雖然,我們今後也有見麵的機會,但我還是有些難受。”閔嵐流露出難舍的表情。

“走了?”許春生笨拙地重複,不知在問閔嵐還是自問:“其實,大家對你印象相當好。我也覺得你不錯。留在報社,同樣有發展前途。”

“對,我相信,就在報社,我也會幹得很出色。”閔嵐自信地點點頭。她驀地側過臉,一動不動地望著迷濛的雨空,夢幻般地說:“不過,我還有沒有做完的夢。我還需要機遇,讓我圓夢。”她的眼光移到許春生臉上,蕩漾出一泓柔情:“我對你感覺很好。應聘那天,看到經濟部走廊上你的照片,我突然覺得很熟悉,仿佛早就與你相識。也許,你是我心中仰慕的那類男人。”

“你說,看我相片?那麼,撞到我時,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許春生吃力地組織著語言。

“你啊,人非常好,各方麵都不錯,就是缺乏勇氣。”閔嵐沒有正麵回答,幽怨地搖搖頭:“也許,因為你的膽怯,你失去了一個本該屬於你的機會。”

“你是指……”許春生好像明白她在說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他的臉紅了,怯怯地垂下眼,心裏,卻固執地想問出究竟。

“你去想吧。”閔嵐有些同情地說,表情倏地變得輕鬆:“我還有事,先走了。我埋單。今後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喝酒。”

閔嵐的背影在秋雨中消失。許久,許春生還迷惘地望著天空,下意識地抿著苦澀的咖啡。他恍惚看見,精靈般飛舞的細雨中,有一片白色的雲彩,正迷亂地變幻,緩緩地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