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現在進行時(3 / 3)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做生意也難。”邱建江心一軟,有些同情柏天。“不過……”他搔著頭,為難地沉吟著。

柏天給他斟上酒,異常誠懇地說:

“邱哥,你以前幫過我,我姓柏的永遠記著。我了解你們的情況,大家沒錢,也不願交補償款,這是事實。但是,我們依法執行政府的拆遷政策,也是事實。我的確不敢讓步。兩百多戶人,要像你們提的那樣,我分文賺不到,還要倒賠一大筆。還有,我這裏一突破政策界限,其他房地產公司咋辦?不是都要罵我姓柏的不懂規矩,亂搞一通?讓步,我是肯定不會的。拖,我也拖不起。實在不行,隻有通過政府強拆。邱哥,你們咋辦,我不管,事情各了各。我們兄弟一場,陰差陽錯地在這兒見麵,總要表點心意。這一萬塊錢,算我個人送的。”柏天拉開棕色小包,拿出一紮百元大鈔,塞到邱建江手上。

“這,無功不受祿,我……”邱建江大感意外,推辭著,心裏卻想,真有這錢,交補差款就差不多了。

“邱哥,你就當再幫我一回。你不是你們幾家人的代表嗎,你說咋辦,我就咋辦。不過,啥補償好多好多、不交補差款之類的,我肯定辦不到。”柏天親熱地笑著,話鋒一轉:“其實,從拆遷辦那裏,我多少了解你的情況,日子過得比較艱難。剛才我就在想,找個什麼法子幫你。這樣吧,二環路外安置房修好後,我低價租個底樓鋪麵給你。你轉租也行,自己做點小生意也可以。反正,一個月總要賺個兩百三百的,你看如何?不過,拆遷的事,你非幫我不可。”

邱建江裝得很難拒絕似的,勉強把錢塞進夾克衫內包。他喝口酒,用手一抹唇上的酒滴:“我好辦,說搬就搬。但是院裏的人,不給點好處,恐怕有麻煩。”

“這樣好了,看你的麵子,我把過渡費翻番,每家人多拿一千多元。當然,協議按原來的簽。要不,其他搬了的人曉得,咋辦?多的錢,搬家時當場兌現。”柏天胸有成竹地說。

邱建江想了一下,覺得可以試試。

柏天摸出手機,給林主任掛電話,叫他馬上進來。

林主任進來後,柏天滿臉春風,端起酒杯:“來,我們一起,敬邱哥一杯。我們全靠他了。”

柏天叫林主任拿出拆遷協議,讓邱建江簽字。邱建江毫不猶豫地簽上名字,蓋上手印。

“邱哥,拜托了!”出包間時,柏天拉著他的手,再三叮嚀。

“我明天就找房子過渡,五天內保證搬走。”邱建江義氣地拍著胸口。

柏天的“淩誌”轎車,將邱建江送到三洞橋口。他叫車停住,堅持要下車。他雖然喝得頭暈腦漲,但還是想到,正在同開發商僵持,吃了人家,還讓人家汽車送回來,鄰居看見後很難解釋。柏天看透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親自下車,把他扶下來。

“邱哥,多的話我不說了。拆遷一完,我們兄弟再好好喝一場。”

“放心,我姓邱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打著酒嗝,偏偏倒倒地向小院走去。

院門外,突然響起猛烈的狗吠,一條狗驀地從黑暗中衝出。他一驚,正待提腿踢去,狗已認出他,親熱地對他搖起尾巴。原來是羅大伯的黑虎。

“龜兒子的,連我都認不出來?前天,還給你啃了那麼多排骨!”他罵罵咧咧地走進院子。聽見他的聲音,莊小蓉帶著平平,急步迎出來。

“到哪兒去了,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我還擔心那些混混……”莊小蓉關切地嘮叨著。忽然,她聞到濃濃的酒味,詫詫地問:“喝那麼醉,哪喝的?”

“少管。去把羅大伯、趙大哥他們喊來,我有話說。”他推開莊小蓉,徑直走進屋,端起大號搪瓷杯裏的殘茶,“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建江,啥事?”羅大伯等人來到他房裏,關心地問。

“唉,事情不好辦。”他耷著頭,沮喪地講起來。剛才在土路上踉蹌時,他腦裏靈光一閃,想出一個絕妙的借口。他說,他的浣花中學同學,好些都在重要機關工作,雖然來往少,但情誼還同以前一樣。今天下午,一個同學來廠裏找他,說他們的住房馬上要強拆,叫他早做準備。聽說同學認識天都公司老板,他托同學約著談一下。見到天都柏總後,經過同學勸說,柏總終於讓步,將大家的過渡費加倍……說著說著,他越來越鎮定,越來越心安理得。“本來,也有好些同學有關係,比如安小帆等,隻是沒去找而已。”他理直氣壯地在心裏說。

“啥,就隻多給一兩千元?不搬,看他們敢咋個!強拆那天,老子就橫在門口。我不信,推土機敢從我身上壓過去?”羅大伯氣衝衝地吼起來。

“吹啥牛?那天混混來的時候,你咋躲到田二嬸背後?”邱建江不屑地在心裏哼道。

“他們再敢來,我也有刀。”平平從書包裏翻出一把半尺長的小刀,激動地揮舞著。

“爬遠點。”邱建江惱怒地搶過刀,順手在他後腦打一下。

“你哪個同學曉得拆遷的事,咋沒聽你說過?”莊小蓉疑惑地問。

“我的事,未必都要給你稟報。”邱建江不耐煩地一瞪妻子,轉臉苦笑著說:“反正,事情我已說清楚了,心也盡到了。說老實話,多的這一兩千元,還是天都那邊看在我同學分上,給我麵子,才答應的,還叮囑不能讓其他人曉得。政府真要強拆,我們頂得住嗎?幾個人架一個,三兩下就把我們掃平了。”

羅大伯驟然泄氣,蹲在門旁,悶悶地吧嗒著葉子煙。

“建江,還是一句話,我們聽你的。你說咋辦?”田二嬸歎著氣說。

趙大哥接上話:“對,我們信你。”

羞愧的感覺,瞬間像電流傳遍邱建江全身。他不敢正視趙大哥充滿信任的眼睛。他迷茫地垂下頭,仿佛也不知怎麼辦才好。片刻,他緩緩地抬起頭:“我看,隻有簽協議搬吧。”

“隻有這樣了,再說,那麼多人都搬了。”趙大哥無奈地搖搖頭,又恍然大悟地眨眨眼:“我就在奇怪。那天,那些人凶神惡煞的,被建江舉起斧頭鎮住,咋就一直沒有動靜?原來,人家找政府來強拆。”

“未必這樣就算了?”羅大伯一梗頸子,還是不服氣,語調卻低了許多。

“搬吧,有啥辦法呢?好歹,建江幫我們多鬧了一兩千元。”田二嬸茫然說道。

“對!不是我姓邱的敢玩命,開發商會主動找上門?不是我以前幫過柏天,人家會多給一兩千元?不管咋說,我姓邱的對得起你們,總幫你們多弄了點錢。”想到這裏,邱建江神氣起來,昂頭決然地說:“人大麵大,我當著人家說的話,肯定算數。明天,我就去找過渡房,搬。你們呢,也早做準備。”

羅大伯等人垂頭喪氣地散去。

“過來,有事給你說。”邱建江關上房門,神秘地喚來莊小蓉。他從夾克衫內包摸出那紮大鈔,得意地一揚。

“喲,這麼多錢?”莊小蓉驚呼一聲。邱建江急忙捂住她的嘴,將她拉進裏屋,細細說起今天的經過,還有以後租了鋪麵的打算。

“你太能幹了!”莊小蓉不勝敬佩地瞥著丈夫。

邱建江嘴唇一咧,得意地笑起來:“這點渣渣錢,有啥了不起?今後,隻要抓住柏天這個關係,好日子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