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顏是在一聲聲尖利的對罵聲中清醒過來的,她茫然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額頭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滿手刺目的鮮血。
可杜顏注意的不是手上的鮮血,而是那隻纖細幼小的手掌,手掌不過五公分大小,上麵沾滿了黑色的泥土和紅色的鮮血,手指隻有筷子粗細,大大小小的新傷舊痕疊加,指尖結了層厚厚的繭子。
手指輕輕一撮,還能感覺到傷口細微的刺痛,指尖的觸感仿佛蒙了層厚布,完全沒有孩童該有的細嫩和嬌柔。
這是誰的手?
一股模糊的記憶湧了上來,杜顏,六歲,大周朝人,父親慘死,母親失蹤,重病中的她被舅舅帶回家中,不顧舅母的反對請醫問藥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病好後舅母對她百般挑剔,恨不得讓她幹完家裏所有的活,稍微做不好就辱罵責打,還不給她飯吃。
小杜顏遭遇家變,性格變的木訥沉悶,被打罵了也從來不出聲,導致舅母變本加厲想著法的折騰她。
這不,為了一顆稻田裏的鴨蛋舅母和劉寡婦打了起來,兩人互相撕扯,一不小心將一旁的小杜顏推到,額頭撞到石頭上血流不止,可這兩個人隻顧著爭搶鴨蛋,沒人管她死活。
小杜顏就這麼一命嗚呼了,醒來的是杜顏,杜顏正舉著小手整理著腦子裏麵的信息,在別人看來就是被自己的鮮血給嚇呆了,對她更加憐惜,可又知道她克父克母命格,半天了也沒有一個人肯上前來看她一看,任由她坐在地上發呆。
“茵茵,你怎麼了?”少年焦急的呼喚拉回了杜顏的注意力,她抬起頭來迷茫的望著來人,這人是小杜顏的大表哥張秋,每日裏在學堂念書,是舅舅家唯一的讀書人,也是對小杜顏最好的人。
張秋一下學聽說他娘在稻田裏和人打架就趕過來了,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自己最喜歡的小表妹竟然頭破血流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木呆呆的望著手裏的鮮血發呆,那樣子真像隻被人遺棄的受傷的小貓。
張秋鼻子一酸立刻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杜顏,輕輕的喚她的小名:“茵茵不怕!不怕!表哥在這兒呢,表哥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杜顏望著這個年僅十歲的男孩,一臉緊張的吹著氣,一隻手想碰又不敢碰她的額頭,心裏麵一暖,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管這是做夢還是真實的人生,杜顏都被他感動了,這是她醒過來以後第一個對她好的人,讓她如浮萍一般漂泊的心有了一絲安定的感覺,也許重生了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
張秋一看見杜顏哭了,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更是心疼,這個小表妹自從家變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一年說不了兩句話,整天木呆呆的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今天這一哭反而像是清醒了。
張秋心裏麵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心疼,隻能攬緊了杜顏仍由她將淚水糊了他一身,又怕她摔得狠了趕緊叫他娘過來。
“娘,娘,表妹摔傷了,您趕緊過來看看吧!”
張秋的娘王氏和劉寡婦正打的難解難分,被兒子一叫喚分了神,被劉寡婦狠狠的推了一把,一屁股坐進了稻田裏麵,“哢嚓”一聲,掙了半天的鴨蛋碎了!
“哎呦!你個天殺的,我的秧苗哦!你坐壞了我的秧苗,還有我的鴨蛋,你今個要是不給我賠出來我就和你拚了!”
田埂上劉寡婦也聽見了那一聲脆響,再看王氏壓壞了一片小苗,原本尖銳的聲音變的淒厲起來,挽著袖子就要進田裏找王氏算賬。
“哪個是你的鴨蛋,你個該死的婆娘,要不是你推我,我能壓了你的秧苗,你個隻進不出的東西,啥東西你都想占,你咋不被大糞給噎死!”王氏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得渾身濕淋淋的叉著腰大罵。
莊稼人最見不得人糟蹋糧食,一看劉寡婦和王氏要轉移戰場到水田裏,那些看戲的終於看不下去了,立刻有人出來攔著兩人。
“張全媳婦,你先出來,別站在水田裏,你倆這架一打,這畝地還要不要了?別禍害莊稼!”
“誰禍害莊稼了,各位來評評理,我家鴨子路過她劉寡婦的地,下了一顆蛋,她非說是她的,有這樣財迷心竅的人嗎?她咋不說那鴨子屎都是她家的?”王氏的丈夫叫張全,村裏人都叫她張全家的。
“哄!”王氏這麼一說,大家夥都笑了,誰都知道劉寡婦摳門,為了一顆菜都能跟人打起來,何況一枚鴨蛋呢。
“哎呦!我的天哪!這不是欺負人嗎?就你家有鴨子,我家就沒有?明明是我家鴨子下的蛋,你非說是你家的,你家的鴨子幹嘛跑別人家地裏下蛋?你分明就是想訛人!還霍霍了我的秧苗哦!”劉寡婦拍著腿幹打雷不下雨的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