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尾聲 結局,或開始(1 / 3)

一部書寫到尾聲,總讓我驚訝地發現,有太多的事物被我遺漏了。這也是文字永遠的局限。能夠記錄下來的,總是一些東鱗西爪的碎片……

崀山,從一個開茅荒開出來的“農民公園”,到如今具有國際水準的風景名勝區,從一個縣級旅遊開發區到世界自然遺產,這是一個說短也短、說長又足夠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有人說是十多年,也有人說是二十多年。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傾注了幾代新寧人崀山人的汗水和心血。如果沒有這種持之以恒、鍥而不舍的追求,崀山,也許至今還是一個“農民公園”。但毋庸置疑,新寧和崀山的騰飛是近五年內發生的事。從旅遊立縣到崀山申遺,一個省級重點扶貧縣開始了“後發式跨越”,由此而進入曆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這個機遇,既是新寧人敏銳地捕捉到的,也可以說是他們創造了這樣一個機遇。

四個年頭了,新寧、崀山發生了多大的變化,這裏的每個人都眼睜睜地看著。

像陳優秀這樣一個人,或以他為代表的一個群體,是值得我們反複打量的。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人民在曆史上的主體作用,但在中國這樣的一種文化背景下,在現有的國情和體製下,決策者扮演著多麼關鍵的角色。一個地方的決策者,他個人的綜合素質和人生境界,他立足點的高度和視野,往往決定著一個地方的命運。這就意味著,在中國,中國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曆史進程中的關鍵點上,必然會有一些起到軸心作用的人物出現,每一個決策的過程,都蘊涵了決策者的高度和視野。這次在崀山采訪,在陳優秀、李小堅和黃錫等人身上,我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同樣,他們所承受的壓力和他們擁有的權力是成正比的。有人說,如果沒有崀山,中國丹霞申遺不會成功;還有人說,如果沒有陳優秀,就沒有崀山申遺。這其實都是大實話,一切的真實就是如此。

“現在回過頭來看申遺,真是難以想象的艱難,每邁出一步都曆盡曲折和艱辛,每取得一點進展都來之不易。”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感觸。這個人身上有很多令人欽佩的地方,譬如說他的膽識、氣魄、視野,但他身上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一種精神向度——他以“人民滿意”為人生追求。而同樣令人難忘的還有黃錫重複了多次的一句話,“我們的人民是偉大的,隻要經曆過那場麵,你就會有這樣的感受……”每每說到此處,黃錫的淚水就開始往下掉。我看著他,他總是下意識地搖著大腦袋,好讓淚水掉幹淨,就像一年前他這樣使勁地搖著腦袋,好讓臉上的爛泥掉幹淨。如果換了眼前,或換個別的地方,這樣的話一出口,就會有人突然大笑起來。這也是中國社會普遍麵臨著的基本價值和倫理缺陷的問題。但在新寧,在崀山,在經曆了2009年的申遺大決戰之後,我從很多新寧幹部的話語中,眼神裏,都感受到了他們內心裏對人民的尊重、感恩和一種非常必要的正視。

誠實地說,在崀山采訪時,我的心情時常是矛盾的。這裏,我絲毫不想掩飾,在崀山申遺和中國丹霞係列捆綁申遺的整個過程中,無疑也有太多值得我們追問和反思的東西。不同的聲音一直存在。

有人說,邵陽是湖南省最窮的地區,新寧是邵陽最窮的縣。而對於崀山申遺充滿了質疑和憂慮的人們,基本上集中在這樣一個焦點上:申遺的成本和代價。一篇網上盛傳的文章聲稱崀山斥資五億申遺,是一場豪賭,如果申遺不成,新寧縣將背上沉重的債務,整個經濟會一下倒退十年。很明顯,這裏有太多情緒化的成分。對此,陳優秀顯得非常坦誠,他說,自2006年崀山首倡“中國丹霞”係列捆綁申遺之後,四年來,新寧縣在申遺各項工作上總投資高達四億五千萬元,下一步還將投資約一個億用於硬件設施建造和軟實力提升,而崀山去年的門票總收入也不過一千一百萬元左右,整個新寧縣去年財政收入剛過兩億五千萬元,如此高昂的前期投入的確給新寧當地帶來了極大的財政壓力。這樣大的投入到底值不值得?陳優秀毫不猶豫地表示,花四億五千萬元為崀山贏得一個國際品牌、為湖南爭來了第二個世界自然遺產,值得,很值得。

很多事,其實越透明、越公開越好,陳優秀把一筆賬算清楚了,也就澄清了很多人的一個誤解,或故意混淆視聽的一個說法。

作為新寧的當家人,陳優秀一直在反複強調,要節約,不能大手大腳,申遺畢竟不是燒錢。那可是真金白銀,是要還的,不是白給的。不能因為申遺就拿錢不當數,申遺畢竟不是唐僧肉,不能成為有些人想割就割的唐僧肉,也要精打細算,可以說那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不錯,崀山在申遺過程中實實在在地投入了四個多億,但這些資金並非用在申遺本身,其中百分之九十三的資金都用在了景區建設上,按世界自然遺產標準和國家5A級景區的品位,崀山實施一係列重大建設項目,包括景區保護性設施建設、配套設施、景區和公路沿線環境整治、景區民居改造等,極大地提高了景區的綜合素質和景區的知名度、美譽度。換句話說,就算崀山不申遺,這些建設也是勢在必行的,除非崀山根本就不再作為一個風景名勝區而存在。實際上,崀山真正用於申遺事務方麵的費用還不到百分之七。並且,這四個多億的投資,基

本上沒有動用縣財政,除了銀行融資,還有省市部門的大力支持,其中杆線入地工程的總投資一個多億,全部來自電力、電信等部門。事實上,哪怕申遺未果,新寧、崀山也不會背負沉重的債務包袱,更不會出現倒退十年的可怕後果。

——這是一個價值認知的問題,但不是疑難問題。隻要把崀山申遺這個事件置於曆史、當下和未來三個維度稍作考察,對其基本價值似乎不難做出判斷。崀山申遺的結果,事實上和上述的判斷恰恰相反,他們借助申遺發力,不但還了崀山十年的債,而且把新寧、崀山一下往前推了二十年,有人甚至說推進了三十年。

應該說,崀山是幸運的,在申遺過程中,恰好趕上了全球金融危機。崀山人真正是化危為機,利用國家拉動內需的機會,爭取到了一係列資金項目。

如果沒有崀山申遺,洞新高速公路很可能隻是一個非常渺茫而極其可慮的遠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於來山就說過這樣一句大實話。一百多個億的投資,在湖南省的交通布局上,決不會從一個縣域的利益去考慮,而是從構建“北有張家界,南有崀山”的全省旅遊新格局而做出的一項宏觀決策。這是省裏的決策,但這一大膽的構想最早卻是新寧人提出來的,它體現了新寧人的高度和視野,這也是我特別佩服新寧的地方。如果沒有這樣的大視野,新寧人崀山人的夢想不可能這麼快就變成現實。而這樣一個全省旅遊新格局,它的外延還在不斷地擴大,永樂高速、張家界—崀山—桂林旅遊高鐵和武岡機場建設已經列入了國家的“十二五規劃”。如果沒有崀山申遺,地處偏遠的邵陽、新寧以及周邊的縣市不可能這麼快就進入了“鐵公雞”(鐵路、公路和機場)時代。隨著以崀山為軸心的輻射,一個便捷通暢的高速立體交通網絡已現雛形。“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新寧人既善於抓住機會、借助外力,也善於苦練內功。他們沒有等待。從2008年開始,就從改善內部交通著手,大力實施外圍交通突圍戰,目前,全縣農村通暢工程總裏程已達到一千二百八十公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寨已經修通了水泥路,新武公路改造全麵完成,還有207國道、邵新公路的擴改工程正在全線施工,還有白塔公路、新全公路建設陸續開工。隨著“六路兩橋”建設項目的大力推進,王曉良反複歎息的那些製約新寧發展的交通瓶頸即將徹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