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葵21
寧嬪話音剛落，便聞得一個低沉的嗓音道：“奴婢不懂事，楚綾為人主，也要與之計較麼？”
寧嬪聽言，臉上迅速浮上嫵媚的笑容：“皇上說什麼呢，臣妾自然不會因小事與一個奴婢置氣，沒得失了身份。皇上早朝回來辛苦了，不如嚐嚐臣妾帶來的茶點解乏？”
這樣說了，畫屏便忙著從提盒裏捧出點心端到茶幾上，獻寶似的笑道：“上回皇上提了一句想吃龍井酥，小主便特特兒從宮外請了最擅長做龍井酥的一品居的糕點師傅進宮來教昭陽宮小廚房的廚子。這碟龍井酥，從原料到製作小主都是親自把關，隻為皇上吃得舒心。還有這健胃消食的棗泥山藥糕，皇上喜歡的金絲鴛鴦卷，每一樣小主都是費了心思的。”
畫屏說完，寧嬪方才斥道：“要你這丫頭囉囉嗦嗦做什麼，皇上愛吃就是了，你說上這一長串，沒的絮叨。”
胤翎拍拍她的手：“你的心思朕都明白，也別怪丫頭多話，若不是她朕也不會明白綾兒的苦心。好了，東西擱下罷，朕還有公文要閱，畫屏扶你家小主回去。”
寧嬪似是不甘，又看了胤翎幾眼，方才依依走了。
胤翎向瑟瑟道：“把她帶來的東西撤下去罷。”
他轉身走了幾步，斜倚著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片刻，揚聲向若葵道：“你把那熏香放近些，今日這香並不是龍涎香，倒也好聞。”
若葵搬過鎏金龍紋香爐，細聲道：“皇上今晨臉色不好，想來昨夜未曾好眠。奴婢用檀香換下了龍涎香，好安神靜氣。”
胤翎點頭：“你果然細心，到底是鄭妃□□出來的人。”
若葵心頭一顫，勉強笑道：“鄭妃娘娘確是禦下有方。”
胤翎道：“你這言不盡然，若是她禦下有方，你昨日也不會說出實話了。”
若葵聞言尷尬，垂手默立。胤翎又揮手道：“你下去歇著罷，朕這兒不用人伺候，”
若葵依言退下，閑著無聊，坐在廊下描花樣子，卻聽見身後傳來私語聲。
一人道：“她現在倒還有這閑情逸致，背主的奴才，什麼東西！”
另一人道：“素日裏瞧著她跟著鄭妃娘娘鞍前馬後的，一副盡忠的奴才樣子，誰想得到做得出這樣事！”
那一個又說：“鄭妃娘娘錦衣玉食地待她，她倒好，眼熱皇上身邊的差事，把主子都賣了！”
若葵聽得煩躁，回頭看時，一個是專司皇帝衣物的宮女沁檀，另一個卻眼生不大認識。見她回頭，那丫頭慌扯沁檀的袖子道：“沁姐姐……”
沁檀冷哼一聲：“怕什麼？我敢說就不怕她聽！什麼阿物兒，賣主求榮，我最瞧不上這樣人。”
若葵忍住心中怒火，勉強笑道：“沁檀姐姐說的很是，姐姐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以後我有什麼不懂，少不得還要向姐姐請教呢。”她刻意咬重了“老人兒”三個字，沁檀果然生氣：“呸！我可當不起你這一聲姐姐，你這篇話隻向瑟瑟說去，論資排輩她才是老人兒呢。亭衣我們走！”
若葵瞧著她倆走了，心中暗暗發愁。在宮中“盡忠”二字最是重要，自己背棄舊主的事想來已在宮裏傳開了，以後少不得要遭人白眼。
正想著，身後傳來瑟瑟的聲音：“若葵，皇上傳你進去呢”，她走近又悄聲道：“聖上瞧著很不高興，你可仔細點伺候。皇上雖平素寬厚，認真氣起來，一百個咱們都不夠殺的。”
若葵應了，忐忑著轉身進殿。
進了殿中，胤翎沉聲吩咐道：“把門關上。”
若葵依言做了。但見大殿的門窗盡掩，窗外的光經龍紋飛雲紗的窗紗一濾，顯出陰沉沉的顏色，照在金磚地上，映射出黯淡的光。胤翎負手立在描金龍穿祥雲檀木椅旁，手裏撚著一串碧璽手釧，若葵認得——那是淑妃遺物。
二人皆不言語，如此沉默了半晌，聽得外間傳來瓷器碎裂之聲，接著便是瑟瑟壓抑著聲音的責罵：“亭衣你作死麼？聖上還在裏頭。下作蹄子，你那爪子晃著做什麼的？所幸這套越窯瓷茶杯聖上平素不愛使，不然你那賤命還留得住？還不快收拾了滾下去呢！”
胤翎皺眉：“天兒一熱，人心裏就浮躁起來了。朕還是第一次知道，瑟瑟有這樣伶俐的口齒。”
若葵聽得好笑，少不得忍著分辨：“也是小丫頭子不懂事，瑟瑟姐姐若不訓斥兩句，難免丫頭下次再犯。”
胤翎道：“在這兒還習慣麼？”
若葵道：“奴婢惶恐，承蒙聖上關懷，奴婢很習慣。”
胤翎道：“你是應該習慣，這兒的陳設擺放位置，皆與含章宮一樣。”
若葵不禁抬眼四望，果然除去陳設品級花紋是照例，其餘皆似舊時。
胤翎又道：“你知道，為何朕讓你留下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