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似乎永遠是黑夜和陰天。剛剛過了酉時,皇宮內外已掌起了燈。大團大團的雪花伴隨著北風呼嘯而至,平添幾分冷酷與肅穆。
禦書房外,內侍總管正頂著一頭雪花焦急地踱著腳步,不時搓搓凍地發紅的麵頰,又抬頭看一眼禦書房緊閉的大門,微微歎息一聲。不多時候,就會有一個穿著厚重的內侍奔來,在他身畔耳語幾句,然後又飛馳而去。
夜色漸漸濃了起來,烏雲越發壓的低,像要翻滾下來一般,總管正要考慮要不要到側門去暖和一下,忽見黑暗中一個白色身影飛奔而來,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就要張口欲喊,他急忙迎上去,壓低聲音叱道:“你作死!皇上在裏麵呢。”說著向禦書房瞟了一眼,又急切地問道:“怎樣?”
“生了!生了!是個皇子!”內侍眼睛閃閃發亮。
總管一陣狂喜,忽然看到禦書房緊閉的大門,神色又黯淡下來,忙伸手止住小太監,自己整整衣冠去向皇帝報喜。
武帝此時已年逾四十,雖後宮佳麗三千卻隻育有一位公主。幽篁別院的譚宮人曾一度承沐皇恩並懷上龍種,但突然之間皇恩不再,似乎武皇陛下一夜之間忘卻了舊歡。但不管怎樣,皇子降生的消息總會讓龍顏大悅吧。此時,便是飛舞的雪花也仿佛撒潑著祥瑞。
片刻之後,內侍總管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跪在地上半晌,才聽到上麵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嗯,朕知道了。下去吧。”竟是片刻也沒把眼光從手中的書冊上挪開。
總管沒來由地一陣寒意,慢騰騰地告退,突然要想說什麼,看可一眼麵無表情的皇帝,終於不敢說出口。
出了禦書房的門,正碰上侍夜的太監端來後宮嬪妃的替牌,少頃隻聽一聲尖利的傳召:“怡春宮,段貴妃。”
總管歎口氣,看看越發陰沉的天,想著還是得親自囑咐各司為小皇子預備一切,不然那幫勢利的東西……
正想著,冷不丁側門躥出一個人,一下子撞了個滿懷。內侍總管正一肚子悶氣,爬起來張口就要罵,“小兔崽……”後麵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啊,啊,侯爺,您這麼晚了……”
來人正是皇帝從小的玩伴,魏侯景之,平日裏宮裏內侍都把他當半個主子的,此時見他隻穿一件單夾襖可,卻是滿頭大汗,一把抓住總管,“皇上可是在禦書房?”
“是,待老奴……”
“不必了。”魏使一邊說著,早已甩開總管,大步向書房走去。總管也不奇怪,徑直幹自己的事去。
“陛下!”親子降生,做父親的卻在書房若無其事地看書。見此情形,魏侯的心涼了一耄蠢矗切┐允欽嫻摹?br>聽到響動,武帝把書拋在案上,冷冷道:“這麼晚了,愛卿有何要事要奏?”
“陛下,”魏侯向前跨出一步,全身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請陛下移駕幽篁別院,去看望小皇子。”
“哦?愛卿對朕的兒子倒是關心。”
“陛下!”魏侯聽出了皇帝的話外之音,“當初譚老先生將愛女托付於臣,是臣親自將她送入宮中。譚老先生忠心赤膽,譚宮人就是臣的親妹妹!入宮一年多來,譚宮人一心侍君,自問無什德虧,為何陛下要這般待她?……”
“大膽!你竟敢用這種口氣對朕說話!”皇帝手中的瑪瑙杯應聲而碎。
魏侯怔怔地看著他,不覺已驚出一身冷汗。多少年了?自他當了皇帝,再不能如年少時那般心無猜忌,暢所欲言。此時,他隻覺冷汗涔涔,竟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