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凝固的時光(1 / 3)

陽河市郊,星河開發區,遠離市區十多公裏的郊區小山。

夕陽即將墜下,淡黃色的餘光,從雲間灑落下來,點點滴滴普照大地,璀璨的餘暉透過林間枝葉,點射出斑斑雜駁的光斑。林木像是被閃光燈不停照耀又關閉般暗淡,明暗不定。一支車隊從山間的公路筆直朝上,沿著微斜的土黃色滿是灰塵的陡坡,緩緩行駛。太陽光從西方斜照下來,如同古稀老人要回光返照一樣努力將世間照得通光明亮,驅散黑暗。過了山坳,山間兩旁的林木倏地就開闊起來。從高空俯視下去,就會發現這周圍的地貌稍顯特殊,如繁星點綴著整片山林,占地較多,在如今的城市周邊,四周沒有任何建築,就連最近的房屋也在極遠的公路上,相對於如今寸土寸金的城市以及越來越金貴的城郊來說,這已是極為難得。而小山中間高高凸起,卻是一塊休整地極為平整的平地,周圍甚至還用了高高的水泥圍牆圈禁起來。

在水泥圍牆外,立著一個不大的碑。上麵用紅漆刻著四個大字:軍事禁地。

小山並不大,不到一百米的高度卻有一條彎斜的道路,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左右兩旁的山道生長著野生鬆樹、柏樹,林木參天,遮陰蔽日。中南的這座小城,陽河市,近年來隨著重工業與商業的建設,城市規模逐步增大。在將周邊的農村逐步帶入城市化之後,城市建設水平立即就增高起來。時代發展,經濟繁榮,改革開放以後,進入千禧年,新時代的發展日新月異,若用一個句話來形容,隻能是,世界變得太快了。陽河市仿佛有了一個噴井式的飛躍,靠著四通八達的鐵路運輸,再加上地理位置優越,一度成為西南各省南下的必經之路。屬於湘南的中樞這座小城,南麵一片平坦,鐵路與公路直線接著國內經濟最發達的沿海省份,來自西川西南或者北下的貨物運輸,大多是經過中南的這座小城,使得陽河市成了國內少數幾個著名的交通樞紐之一。

但陽河市並不聞名於世。

在二零一四年三月,這座在國內隻能算是中等偏上水準的地級市,卻忽然熱鬧起來。

如今的年月,早已經不是幾十年前。新時代的變遷,越變越快,像是一匹騰飛的駿馬,無休止的在奔跑,又如同一顆閃耀的流星般迅猛,摸不著軌跡。改革開放後,計劃經濟解體,市場經濟繁榮起來。跟不上潮流的隻能被淘汰在曆史的浪花裏。網絡是如今時代的主流,十年前誰也想不到它會代替電視機、代替報紙收音機成為如今最潮流的前沿,就如同每一個人無法預料到明天。網絡的傳播速度與媒介之快無法相信,中國億萬網民早已經驗證了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許多社會現象與社會論點都遭到網民的監督與議論。在經曆過長達五六年七八年的信息大爆炸時期後,如今的新聞與網絡媒體早已經對幾年前或者更早之前能造成轟動的消息不感興趣。但這幾天,無論是百度網騰訊網搜狐網雅虎社區天涯論壇等,都將陽河列為首要新聞對象。

陽河市出名了。

而之後發生的事情,遠比許多人想象的還要快。

“陽河市滅門慘案凶手,今日公開槍決,創犯案到槍斃最快記錄”

“死有餘辜?其情可憫?”

“到底是公允還是另有內情,陽河滅門慘案凶手牽動人心”

各大新聞媒體爭相報道,也有許多網絡與電視媒體紛紛湧入這座經濟逐步走向繁榮的城市,為這個人口迅速膨脹的中等城市帶來一絲緊張與莫名的氣氛。

葉楊今日要被槍斃了。

三月十七日,昨夜下過雨。南方的這座城市正是冷鋒過境的時候,西伯利亞寒流與這裏沒有任何牽連,但今年溫度卻驟冷,似要給這座因為前不久的爆炸性新聞而熱起來的城市帶來一絲冷意,也許是該降降溫了,人死後塵歸塵土歸土,自然也就沒什麼好紛爭與鬧騰的。三月春暖花開,還是十幾度的氣候。當葉楊被人壓到市郊的這片軍事禁地的時候,剛下車門隻穿了單薄囚衣的他,還是打了一個冷顫。想起幾天前重刑病房裏電視機上所說的台風奧拉登錄南麵沿海城市的消息,葉楊就開始回想在看守所裏的日子,進而演變成回憶自己的人生。

有人說過,隻有死之前的時候,人的一生才會被清晰的回憶起來。

葉楊不知道這句話是否在他的身上印證,但葉楊的腦海裏的確對於之前二十八年的人生,像是在看一部懸疑電影一樣,支離破碎毫無根據結尾卻又暗合邏輯的縫合在了一起。宛如隱藏在地窖深處即將發黴的紅薯一樣被掏了出來,那種感覺不像是尋找珍寶,但一遍又一遍,充滿了電影的鏡頭感,像膠片與銀幕穿梭,帶著時光的烙印,開始在他的腦海裏閃現出來。

十一天前,他殺了一家四口。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之前做過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以怎麼樣的方式隱藏起來的。直到事情曝光的這幾天,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故事。簡單的躲藏,然後複仇。像是一出哈姆雷特的悲情故事,然而葉楊沒有成為哈姆雷特,生活當中總有這樣那樣的雷同故事,但生活是生活,戲劇是戲劇。至少在經曆過一係列的陰謀算計思考與有心算無心,他成功了。誰也不知道在那件事情過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會這麼快做出反應。然而不管後果會怎麼樣,事實的結果就是這麼簡單。陽河市手眼通天的巨商張朝陽與妻子鄧璐、兒子張洪光以及侄子張鳴宇死在家裏。於是在經曆過最初的官場商界震動,調整,再到如今的第一時間審判,槍決。僅僅隻用了十一天的時候,至少這能說明省城那些大佬們的果斷判斷與決心。同時也是在消弭這場事件帶來的許多負麵反應。

葉楊知道張鳴宇屬於倒黴的頂點的地步,或許他並不是張洪光那樣的人,或許他在高中是個性格低調且成績優異的少年,又或者他其實隻是想來張家借本遊戲光碟,而並不是想來和表哥一起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這已經不重要了。葉楊在那之前隻做了三件事,吃飯,睡覺,遊走在張家豪宅附近。當初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就果決的藏了起來。所以當陽河市這邊的警察跨了三個省數十個縣市前往南華那邊要以調查為名,實際逮捕的跨省追擊卻沒有找到人的時候,陽河市這邊的張家豪宅大院外的公園裏,就多了一個監視者。不過那並不是葉楊。

直到一個多月前,葉楊才回來。

葉楊眯著眼睛開始回憶。記得非洲有一種毒蛇,能隱藏在荊棘叢裏長達三個多月,潛伏、偷襲獵物。

葉楊是一個電視台的小編輯,筆杆子文藝青年,身材不纖細也不胖,麵目清秀,還算帥氣,戴著一副黑框眼睛,頭發留了斜劉海,看上去很文雅。僅有的兩年鍛煉,也是在那個藝術專科大學畢業後當了兩年消防兵,退役後似乎也沒再像消防部隊那樣每日訓練,所以看上去並不壯碩,也沒有僨起的雄壯肌肉,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不會聯想到那個凶名遠揚的滅門殺人狂。然而就像許多無法預料到明天的人一樣,葉楊也無法預料到未來發生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人生像是一場夢。直到夢醒來,然後他成了非洲的毒蛇,眯著眼睛,要將傷害它的人咬死。

葉楊的故事以及家裏發生的事情在十三天前就被送到了南華電視台新聞主編同時也是亞洲雅虎社區新聞主稿人家的郵箱裏。而就在這位胖胖的曾經拿過新聞獎的主編猶豫著是否交還陽河市那邊政府還是自己留著先觀望一段時間再說的時候,陽河市巨商被滅門一案在第三天傳來。憑著敏銳的嗅覺與清晰的頭腦,這位新聞主編眯著小眼,在原本就會轟動網絡的新聞,再添上了一把火。網絡本就是虛幻的東西,如今這個時代的官員以及很難逃得過網絡的監督。除了中央的大佬強權封殺,就算是省部級的官員也很難插手到網絡這一行列中去,更遑論去封殺一場對於官場的議論,除了中央的強勢阻攔,即便是省部級插手,也隻會在網絡上愈演愈烈而已。而傳媒出身的葉楊清楚的明白,對於一個爆炸性的新聞題材與搶先報道的誘惑來說,先拿到新聞素材,就代表了贏得了時間與優先權上的勝利,也為點擊率的成倍提高增加到難以想象的數字。這都是每一個新聞人無法抗拒的誘惑,而且還是在獎金與出名的動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