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折射出人性的偉大。我此刻說這句話並不是想喊出一句能吸引人的口號,之所以感動,基於今天下午,在辦公室接待一名在押上訴人的妻子。其中細節,確實能讓人感受到人性偉大的光芒。
她大約三十歲,一身農家婦女的打扮,帶著隻有三歲多的孩子,膽怯地走進我的辦公室。她是來她丈夫求情的,希望作為法官的我能網開一麵,能挽救她丈夫,挽救她家庭。我仔細的聽著事情的原委。
她說,她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公公沒有工作,婆婆下崗。丈夫出事前,一直是家裏的頂梁柱,整個家庭的經濟大部分依賴於身為鉗工的丈夫。由於她丈夫是技術工,每月1200元的工資足以維持整個家庭的生活開支。
但她丈夫偶然的一次與朋友玩“跑馬”(一種賭博遊戲),將一個月的工資輸光了。便想辦法要把這個窟窿補上。她丈夫把目光盯上的了所供職公司的兩個紫銅管。一天晚上,趁人不注意,她丈夫把紫銅偷出來賣了。紫銅很值錢,70多公斤銅價值5000元,已達到了構成盜竊罪的標準。銷贓賣了2500元,除了還清賭債,她丈夫把錢都交給了她作為家用。
但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大約過了半個月,公安機關把她丈夫帶走了。
縣人民法院以她丈夫犯盜竊罪,對其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並處罰金2000元。她丈夫不服,讓中院提出上訴。案件就在我手裏。
她丈夫姓王(在此隱去其名字,以示尊重),所犯之事就如她如前所說的那般。案發後,她為了丈夫的事,沒見過世麵的她四處奔波,為的就是想辦法早點把丈夫弄出來。
“我在我丈夫被抓的這段時間裏,經曆了許多事,家庭的,社會的,生活的……”她的眼圈有些發紅。“這個社會有權力就好……”她說話斷斷續續,“我已經向周圍的人打聽過,你是個好人,希望我丈夫能早點出來,家裏的老人和孩還要靠他。”
她的丈夫王在二審開庭時,看上去那麼的老實,態度那麼誠懇,以至於我已準備好的“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判辭硬是沒有說出口。我的直覺告訴自己,從王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王是個可以改造的,給他個機會,對社會應該不會有危害。休庭合議時,理智壓製住了我當庭宣判的衝動(從完成工作指標角度出發,當庭宣判率是我們很重要的績效指標),我對合議庭說:“王是初犯,認罪態度好,已全部退贓,從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角度出發,可以給他個機會,適用緩刑。”合議庭成員表示同意。但由於判緩刑需要請示主管院長同意,該案隻能擇日宣判。我在王做了最後陳述後,問了一句:“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會不會讓我失望。”王堅定的說:“絕對不會,這次教訓夠深的了。”與我一起參加合議庭的老龍說:“審判長心好呀!”
沒想我當庭的臨時決定,在第二天就應驗了它是英明的。如果草率當庭一判了之,就不會有第二天王的妻子聞訊而來的傾訴。她說,她上有許多當,有人借機騙她的錢,說花多少錢就可以把她丈夫搞出來。有病亂投醫,她視這樣的話如救命稻草,給了那人二千元錢,結果沒起一點作用,她丈夫還是被一審判了實刑。
她說:“我在來之前,到縣法院去問過一些人,他們說你是個好人,可以信賴的。”我說:“我是不是好人其實並不重要,你要相信法律會公正處理的。”“如果你爸爸出來了,你一定要管好你爸爸呀。”我開玩笑的對著她的女兒說。
“我今天來,給你帶來一點自家種的棗,這是我們全家人的心意,這東西你應該收下吧。”那一瞬間我真的好感動。一小袋的棗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算不上什麼,但一個弱女子在此刻竟有如此的舉動,確實讓有感動。棗裏盡是她的心意,我隻有收下,我知道法官是不能收當事人的東西的,但此刻收下要比不收好得多。我對她說:“你回去等判決吧,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我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元錢給她女兒,“這是叔叔給你買冰淇淋吃的。”
望著她母女兩從辦公室走出去的背影,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為了自己的績效而匆忙當庭宣判,對一個家庭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她走後,我找主管院長簽發了判決書,內容是“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