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就會這樣沒來由地悲傷。
“很做作吧?”她問我。
“沒有。”
我沒有告訴她,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知道從何年何月起,就有這樣的想法了,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自己的死亡。死亡就好比是沉睡在不遠處的一顆灰塵。它鑲嵌在流動的風裏,或者是沉睡在粘膩的植物油脂中,你走過去,朝它揮揮手,“你好……”然後它就醒過來帶你去另外一個世界了。那種刹那的永恒,我們無法掌控。
我不懂的是,既然這樣,為什麼有些人還要不顧一切地工作呢?有什麼,比用你的眼睛、耳朵、身體好好地感受這個美好的世界,更加重要的事情呢?有什麼比去找到你愛的那個人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當然很多時候,愛這種東西行蹤不明,神秘莫測,總有一些人覺得自己懂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我也如此。
我在那一年的冬天辭掉了原先穩定的工作。那是我第三次辭職。之後我從家裏搬了出去,因為我知道,在家裏住下去就會被父母和親戚用異常的目光反複掃視。也不能怪他們,因為時光的侵蝕和沉澱,人的想法肯定是會不一樣的。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我對M說,我假裝得很平靜,但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同火山爆發,掩蓋了電話那頭她的回答。窗外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很快白色就覆蓋滿了這個小小的海邊城市。我知道自己真的要離開這裏了。
房間裏的音樂還在繼續,我在一個上午的時間裏聽了六十幾遍,歌詞裏麵說:
“送往一億光年的盡頭,
40萬公裏之遙的月亮在微笑,
如果順著南回歸線返回的話,
挨近了你的唇,
後麵是1毫米的通向飽和的路口。”
這是最近喜歡上的歌,雖然過去的幾年裏就聽過,但那個時候並沒有特別喜歡。人果然是奇妙的動物,之前不喜歡的一種、十種、一百種事物,過幾年後就會喜歡得要死要活。我喜歡M,整個心髒都被狂熱、酸脹的滋味浸泡,幾近飽和,直至眩暈的爆炸。天空中漂浮著粉色的蘑菇雲。但我不知道那種喜歡能維持多久。
不能讓那種眩暈流失。也不能因為太飽和而導致彼此厭倦,M肯定不喜歡,那真的是很困難的事情。
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對自己說:“我要過去那個城市。”
2010年的春天,我第一次乘坐飛機,跑去那個距離家幾千公裏的城市。我在機場見到了M。她和照片裏完全一樣。她穿著灰色的裙子,她幹巴巴的頭發有臨時整理過的痕跡,但是還是有幾根調皮地翹起來。
空氣裏甜美的分子好像在接二連三地溶解,滲透。她的嘴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什麼話。
我對她說:“我們去吃飯吧……我快要餓死了。”她立刻雀躍起來,“好啊好啊,我也沒吃早飯呢。”她是個對食物特別感興趣的女孩,她的午餐都在外麵解決,但晚飯,是一定要自己做的。她走二十分鍾的路,從市場買回來一堆蔬菜,青椒、南瓜、西芹、玉米……“我喜歡在廚房裏切那些新鮮的蔬菜。那種感覺,讓人覺得幸福。”
“不是落寞?”我問。
“很少……因為我從高中就獨立生活了,喜歡空蕩蕩的屋子。我晚上可以做飯給你吃。”M笑起來,笑容讓她變得可愛,那是如同月光一樣清涼的笑容。但M應該是個不愛笑的女生。之前打過的十幾通電話,都是我來說各種瑣碎的事情,她隻負責傾聽,偶爾在電話那頭說,“嗯。你繼續說,我聽著呢。”是如同冷水一樣溫度的皎潔聲音。
這算是我第一次看到M對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