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栗岩打電話給我,她說她從宿舍搬了出去。我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覺得奇怪,我端著手中的熱開水,猛地喝了一口,然後抬頭看窗外那片迷幻的深綠淺綠。嗓子裏熱烘烘的,麻木的疼痛。末了,我這麼說:“要不要我來看看你,慰問你一下。”
我聽到了栗岩的笑聲。小聲的,愉悅而真心實意。
栗岩搬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個舊小區。房租不算太貴,因為家境富裕,外加栗岩總是利用雙休日打工掙錢,所以幾百塊對於她來說完全沒問題。“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在幫她把宿舍裏的雜物搬進搬出的時候,她突然這麼扭頭問我。
“……這……怎麼可以?”我驚惶失措。
“開玩笑的啦。梟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並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也看不到我在心底掩埋著的,真正失望的表情。
那一天天氣不是太好,空氣裏濕答答的像是在蓄謀一場暴雨,栗岩的雜物太多了,很多都是發黃的舊報紙和雜誌。她看的雜誌很奇特,有關於體育明星和汽車的,有很文藝的,還有一些我見都沒見過的奇特雜誌。有一本是攝影集,裏麵都是大幅的深海植物和動物。暗藍色,異常清晰的紋路。我看到鮟鱇魚的眼睛,立刻聯想到栗岩的嬰兒藍。
鮟鱇魚不好看,可是它的眼神很純真。它潛伏在深海,平緩遊動,注視著前方,很倔強的樣子。栗岩也一樣。
那天栗岩請客我吃飯,因為她的舊報紙把我的灰色外套染成了黑色。她不懷好意地笑,我卻無法說些什麼。
“你不問我為什麼搬出來嗎?”
“不問也知道啊……你和那些女孩子們合不來吧。搬出來也是好事。”
“但是房租好歹也要幾百塊。可以吃很多芝士蛋糕和壽司呢……”她小聲嘟囔。
這樣的栗岩是很可愛的。那種不經意間做出的動作,如同深秋砸在臉上的紅色樹葉,讓人覺得世界真是美好。我深吸一口氣,埋頭苦吃栗岩請客吃的東西。都是些女孩子愛吃的食物。明明是請我吃飯,點的卻是她愛吃的食物,然而我不能和她抱怨:“這些甜食我真的不愛吃。”我隻能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栗岩很開心的樣子。
那之後我常常去栗岩住的地方,她的生活習慣很不好,很多東西扔得亂七八糟。廚房裏到處是灑落地麵的味精和鹽。臥室裏滿目瘡痍,全部被柔軟的絨線玩具占領,書房和客廳幹脆無路可走。見到是我,栗岩露出招牌笑容:“啊……又來幫我整理房間了啊。”
我無奈地笑笑。
這就是我……和栗岩之間的關係。也許有人會覺得栗岩很依賴我,我們的關係如同鋼鐵一般堅固,但我很緊張,如果栗岩有喜歡的男孩子了,那麼勢必她就會遠離我的世界。我那麼喜歡她,可說又那麼害怕對她告白。我是個膽小懦弱的人。我如此矛盾。
我和她走得很近,卻又那麼遠,我伸出雙手,她依舊在地平線以外模糊的地方,帶著芬芳而卷起的藍色毛邊,義無反顧地繼續懶散。
其實我倒是收到過類似於情書的東西。文學院裏男生是稀有動物,即使是我這種個子不高也不夠帥的家夥,也受到了五六封情書。但我是宿舍裏收到情書最少的。兄弟們一個個流連於花枝招展的女生,我則一臉苦瓜地悶在宿舍。大部分時間我都泡在學校的論壇裏發呆,那個論壇的人氣很不旺,少有人來寫故事。
關於我收到情書這種事情,兄弟們表示很好奇,是有多不漂亮的女生才會注意到梟啊。於是他們肆無忌憚地拆開包裝得異常粉嫩的信封,用各自的家鄉話讀裏麵的句子。“我不記得我們院裏有這個女生啊,雖然文筆不錯。”一個說。“肯定是平淡無奇到了極點,所以我們才沒有印象。”另一個說。隻有小Z會對我說:“我還是覺得梟挺好的,女孩子會喜歡他也不足為奇。因為他身上有種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