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趁熱吃吧。”這是他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不明所以的笑容。但也許隻是我想多了,那笑意若隱若現,可能是我在添油加醋地想象。三分鍾後他的腳步聲遠離了大樓,我才戀戀不舍地關上門。
我瞬間明白了那些成天討論喜歡的男孩子一切秘密的女生的心思,它們卑微而繁盛,如同夏天裏茁壯成長的一片野草,充斥著辛辣和冰涼的香氣,不管不顧地把所有思念編織成築在半空中的閣樓。
在那之後我常常去那家菇菇美食店,它小小的,隱藏在街角的一片平房裏。他的媽媽是個熱愛美食的中年婦女,她把店裏打掃得異常幹淨,店裏隻有四張桌子和一些長凳,天花板上的吊扇在晃悠悠地轉動,就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那種風格……店裏的招牌是各種蘑菇,有蘑菇炒飯,雞肉燉蘑菇,蘑菇麵,蘑菇炒五花肉等等。我並不喜歡蘑菇,大概是恐怖動畫片看多了的緣故,看到蘑菇我就會立刻聯想到“中毒”“幻覺”“寄生”之類的字眼。
於是我點燒茄子,點菠蘿肉片,就是不點蘑菇。
有一次他跑過來問我,“你怎麼不吃蘑菇?我媽做的蘑菇很好吃。”
我說我不喜歡蘑菇。
他說這樣啊,我以前也不喜歡,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就喜歡上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四目相對,我讀不出他眼中的信息。他把他的筆記本電腦帶到店裏來放音樂了——是很古老的那種款式,厚厚重重的。雖然左鄰右裏並沒有在吃飯的時候聽高雅音樂的愛好,但他就是喜歡這麼做……他放的是悅耳的鋼琴曲,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些日本青春電影的原聲音樂。
那些音符確實能撫平夏日的毛躁,帶來涼爽的擁抱一樣的觸感。有時候我嚼著雞塊喝著番茄湯,能默默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皮膚毛孔,在冷風下跟著時而跳躍時而安靜的音樂一起收縮、呼吸,大口大口。
觀察了很多次後,我確信他是讓我迷戀的男生……應該說他是那種幾乎所有女孩都會喜歡的男生吧。
但我和他是那種不冷不淡的關係。我充其量隻是他家的一個顧客而已。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周嘉均,但我依舊不敢主動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珠裏滲透著一股堅定的光,頭發已經長長了,軟軟的那種。他身上穿著潔白的校服襯衣,於是我不用問就知道他和我是一個學校的。他現在高一而我是高二,聽說他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而我成績平平。
這種外貌出色,成績優秀的男孩子很快就能在女生堆裏口口相傳。
有女生對我說:“你知道那個周嘉均嗎?聽說跟你住在一個小區唉?!”
我點點頭。其實他隻是住在位於小區門口的菇菇美食店裏,美食店的樓上是他和媽媽的臥室,他和媽媽就住在那兩個逼仄的屋子裏。但我從沒見過他爸爸,也許是離異的家庭吧,現在這個年代,離婚變得司空見慣。
但小孩子並不會因為父母的離婚而學壞,反而他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樣樣都做到最好,老師們一旦談起他就會笑容滿麵,好像那個穿著潔白襯衣,幹幹淨淨的男生是自己的兒子一樣。
“他啊,一點不讓人操心的,將來肯定是要進清華北大出人頭地的。”老師們總是這樣,替別人事先決定好了未來的軌跡,也不管別人會怎麼想要走怎樣崎嶇的山路。
好幾次我在校園裏看到被眾多女生圍住的他,他一聲不吭的樣子和吵吵鬧鬧的女生很不搭。我朝他擺擺手,他朝我笑笑,那些女生的目光立刻組合成一把銳利的矛指向我。
有一次他突然對我說:“葉雨音,晚上一起回家吧。”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感到全身充斥著滿滿的喜悅。
但當時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除了喜悅,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這句話。周圍到處是有說有笑的男生女生,聽到這句話,他們立刻停止原有的對話看向我,一臉疑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