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煙躺在床上,麵無血色,一陣虛汗,看來嚇得不輕。她神經質地按撫著自己肚子,裙擺暗暗地透了層血色,看得人亦跟著心驚。
姚氏揮手屏退了屋子裏一幹人等,隻留下幾個貼身的丫鬟、陳叔,還有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袁寶。
大夫把了大半日的脈,偶爾深沉地歎兩口氣,右手撚須,搖頭晃腦,真是聽得床邊的姚氏心如刀絞,終究挨不住了,上前問道,“大夫,這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
“這位夫人,不瞞你說,這位病患的身子本就弱,再加上懷了身孕,又染上了風寒,肚子裏的孩子,恐怕是難以保住了。”大夫回身,對著姚氏一臉遺憾地答道,“而其這風寒路數怪異,恐是被他人所染,如今保命要緊,您看……”
姚氏聽得渾渾噩噩,耳中隻有那一句“難以保住”,幾步踉蹌,差些癱軟到了地上。身邊丫鬟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這才免於摔倒。姚氏吸了幾口氣,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後半句說了什麼,“……被、被他人所染?”
能夠傳染的風寒,就是疫病了,一個不小心,若是傳到了地方官的耳朵裏,再往上報去,便是後患無窮。朝廷裏對待疫病的手法,往往是有嫌疑的患者,統統關起來,無論貧富貴賤、一概隔離到死為止。
這消息緊接著兒媳流產的噩耗而來,愣是冷靜如姚氏,也一時半會失了主意,隻反複喃喃,“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這倒是容易想,可否容老夫多嘴一句?”
大夫左腕上扣了枚小小的玉質元寶,隨著他動作搖來晃去,很是討喜,這大夫看來也是上了年紀,頗有見地的人,如今顏府當家的不在,姚氏也巴不得多聽取些旁人的建議,忙接口,“大夫客氣了,您盡管說。”
“這位病患身上的風寒倒是不甚嚴重,看似初染之兆,她最近剛接觸過的人,倒是有哪些人?將那些人隔離起來,容老夫一個個地查探,便能尋出其人,也好迅速地對症下藥。”
“大夫說得是,說得極是。”姚氏立刻吩咐了陳叔,將進來服侍柳雲煙的下人們統統召集起來。不一會,人便到齊了,大夫立刻動身,去了隔壁屋子一個個診脈。於是這頭,便隻留下了柳雲煙、姚氏、陳叔,和異常沉默的袁寶。
姚氏幾步走到袁寶麵前,深深吸氣,穩住自己聲音,“今日是雲煙邀你來她屋子的?”
袁寶從方才開始,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似對周遭事情完全不關心,如今被她一問,方才抬了頭,“是,是柳姑娘叫我來的。”
“那你們談的好好的,雲煙她倒是怎麼的會變成了這副摸樣?”姚氏又指著地上那瓷瓶碎片,“談天罷了,怎麼弄得東西碎了一地?”
袁寶順著對方手指,看到地上那一堆碎片,腦袋卻覺麵前發生的事情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她仍記得大早上,從跨進這屋子開始,見到柳雲煙一張哭得雙眼紅腫的麵孔,事情便朝著脫離常理的方向發展了。
當時,柳雲煙早就遣散了所有丫鬟,屋子裏隻留下她們兩人,柳雲煙獨自哭了許久,麵上的精致妝容早就花了,見了她,嗚咽許久,隻擠出來一句話,“為何同樣是女子,你的命就那麼好?”
袁寶滿頭霧水,心中愈發不解,“生為丞相之女,被封雲煙郡主,嫁於永豐王世子為正妻,又懷了身孕,你覺得自己命不好?”相比她自幼喪母,家中逢了一場大火,爹爹重傷,而自己失了記憶;甚至連青梅竹馬,都給不了她安全感,如此整日漂泊、擔驚受怕的心情,柳雲煙,難道不是好上數倍?
人總不知足,總覺得別人擁有的東西,比自己來得精致,來得富貴,來得難得;不到失去的那一秒鍾,都不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