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還是未能忍住不去踏入，有他在的城，她又怎會不想踏入，不願踏入呢？
風越胤抱著酒壇，醉醺醺地遊蕩在街頭。
她想看見他，卻又怕看見他。她曾說了，十城送盡，你若回首，我陪你回來。也曾說了，十城送盡，若未回首，縱使相知，咫尺當為天涯，相視當為不相識。
她後悔的事太多，後悔說了此話，後悔未許千城。但有一件事卻從未後悔過，那便是遇上了，在意了，傷了，痛了。
風越胤不敢轉到澹台府的大門，不論是澹台爾雅還是鳳棲爾雅，改變不了的都是，他是阿雪兒的夫……
她落到已有蕭條之象的庭間，見臥在軟榻上的人正在午睡，便倚靠在染了幾許豔紅的紅楓樹下，懷中抱著已快見底的酒壇。
“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閉著眼睡意闌珊地開了口。
從軟榻上坐起身的人，一雙剪眸空洞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整了整耳際的鬢發，靜若仕女之容的麵龐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雖不知你是誰，但你一定很愛喝酒。”
“我的身上隻有酒味嗎？”靠在紅楓樹下的人，舉起手中的酒壇，話裏夾著一絲無奈。
“不，”女子搖了搖頭，步履盈盈地走至紅楓樹下，“我還聞到了哀傷，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們都說你的鼻子很靈，”風越胤抬眸看著麵前的女子，殷紅的唇上挑了幾分，“我用我的故事，不知能否博得你留宿一晚？”
“來這裏的人都是為此，但你卻是最坦誠的。”女子拂了拂繡著鳳凰花的血紅衣擺，俯身跪坐到了風越胤的身旁。
“我雖看不見，但你很美。”她伸出手摸了摸麵前那張看不見的臉，在那光潔的額上落下了一吻，“你不用拿故事來換，隻要你願意將這身酒味洗了，今晚姝兒便陪你。”
“紅袖添香侯君至，姝容陪寢到天明。解語爾姝，爾姝解語。嗬嗬……”風越胤低低笑著，直笑得有了些許淚意，方才住了聲。
“你很寂寞，”臥入風越胤懷中的人，抱過了她手中空了的酒壇，將酒壇放在鼻尖聞了聞，“是十七年的夭酒。”
“我不知是什麼酒，但隻要是酒就會喝。”風越胤取下了女子插在鬢發間的鳳凰花，撚在指尖輕輕旋轉著，“我隻是在尋一個人，並不寂寞。”
“那你可有找到？”抱著空酒壇的人，仰起頭喝著從酒壁上滴下來的點點酒水，恬淡的麵容上帶著柔柔的笑。
“我尋到了讓我今日不寂寞的人，”風越胤將頭枕到女子肩上，嗅著她發間的那縷幽香。
爾姝將酒壇放到一旁，抱著膝坐到風越胤的腿上，“但，卻沒有尋到讓你今生不寂寞的人。”
“不，尋到了。”風越胤將手中的鳳凰花遞予她，“隻是他又離開了而已。”
摩挲著手上之物的爾姝聞言動作一頓，起身將身旁人牽了起來。望著不遠處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地笑道:“我也曾尋過我的眼睛，隻是他帶我看了柳暗花明，便將我留在了花明柳暗處，所以後來我又回到了這裏。”
“我也可以做別人的眼睛，帶著別人穿過黑暗，你說是嗎？”
風越胤對上那雙回過頭望著她的空洞剪眸，由她牽著朝前走，沉默了良久，糜糜笑道:“若你看不見的地方已處處是柳暗花明之景，誰的眸，都是你的眼。”
“誰的眸，都是我的眼。”爾姝輕輕地重複了一回，然後握住了身後之人的白袖，“那人曾對我說‘我的眼，便是你的眸’。但我更喜這句，誰的眸，都是我的眼。誰的眸，都是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