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知道每天早上樓上阿姨在叫她大兒子和二丫頭的時候為什麼要發出如此可怕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她在叫她男人的時候聲音更為恐怖。所以,漸漸地,我習慣性地在她吼叫地時候從床上爬起來。這樣我甚至不需要買鬧鍾就能準時上班。七前鍾,我出了門。沒有刷牙,因為昨天已經刷過了。
街上有著無數跟我一樣去各式各樣的廠上班的人,他們在啃著油條大餅包子或者另外一些我不知道的玩意兒。我餓著肚子很快就走到了橋頭,那條狗還是和昨天一樣趴在那裏,我總是在期待有一天我經過這裏的時候它能夠站起來。其實我也不大記得清楚它是不是每天都是趴起的,不像劉二,他總是記得許許多多的事情,而且記得清清楚楚。過了橋,我就會習慣性地走進那間沒有門的廁所。剛開始,我實在不習慣在那裏麵做某些事情,我隱約記得老家的豬圈好象也是有道欄子的,上麵搭了塊破的塑料布。上廁所出來就碰見劉二,他嬉笑著對我說:“昨天早上我看見一個女的在提褲子,是紅色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買了兩個燒賣坐上了廠裏的車,我總是喜歡坐最後的位置。把燒賣吞完,車就開了。今天早上有點冷,我把窗戶關得死死的,但是總是要反複的開了又關。我無法拒絕為同事們丟塑料袋和快餐盒,因為他們大多是女的,而且和我同年。有一天我請了假,有個女的把快餐盒帶到了廠裏才發現自己忘了丟。我一直以為這也許暗示了些什麼,卻又不敢問。很多事情我都不敢問也不想問。不像我旁邊的王磊。我一到廠裏,他就問我昨天做了多少件衣服。我告訴他我做了25件。我沒有問他做了多少,昨天報產量的時候我聽見他跟組長說他做了45件。他坐下來跟我說他昨天也隻做了20多件。
組長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來,我倒也沒有在意。我不緊不慢地踩著縫紉機,卻總是無法把踏板踩到底。我一直沒有試過那種機器跑得飛快的感覺。不像對麵那兩個哥門,他們總是踩得很快。尤其當組長在麵前的時候。我看到車間主任走了過來,我想把機器踩到底,卻總是無法做到。這時候王磊站起來大聲地問我有沒有衛生紙。我其實知道他不是想上廁所,他隻是想去抽煙了。他曾經跟我說過,當著上麵的麵去上廁所,說明你平時表現肯定很好,不然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拉屎。我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卻總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抽煙。
主任很快就走了,我站起來去樓下裝著上廁所。我發現對麵那兩兄弟也跟在了我後麵。他們總是會在我剛把煙掏出來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我努力了無數次,卻總是會把煙給他們。他們抽得比我快,走的時候笑著跟我打了句招呼。我上樓的時候發現隔壁組紅色的布料恰好在樓下,我就把布推了上去。因為那個忘記丟快餐盒的女孩子就在那組。上了樓,隔壁組一個和我較熟的哥們好心地跟我說,“你不知道嗎?你們組是做綠色的,你拿紅色的幹什麼?這是我們做的。你個笨蛋!”我說我有點色盲。我剛坐下去我們組長就過來了,他數落了我一頓,這次我真成了色盲,是組長說的。組長說的,通常都是真的。
吃飯的時候我總是不敢提前走,也不敢拖在最後,因為我更不敢去插隊。今天中午吃荷包蛋,我很想像組長他們一樣能吃兩個。卻又不敢說出來,我隻是搞不懂為什麼我們吃一個就飽了,而組長和主任他們要吃兩個才能飽。吃完飯天兒晴得很舒服,我看見那個忘記丟快餐盒的女孩一個人在那聽MP3,我走了過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跟我打了招呼,還問我要不要聽。我很例外地走了過去和她站在一起。她拿了一個耳塞給我聽。一個男的在飛快地說著歌詞,我聽不懂。她說:好聽嗎?一首新歌,叫老人與海。我說:老人與海?海明威?她很驚奇:你也知道海明威?我說恩,以前好象看過他寫的老人與海。她更驚奇:他還寫過書啊?我說我也記不大清楚到底有沒有。
一個下午我都在回味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什麼時候下班的我都不知道。回到自己那見小小的屋子,我一個勁地笑。打開電視也不知道在演什麼。好象是演的三四十年代的戲,一群長得像壞人的兵,也不知道是日本鬼子還是國民黨反動派。他們要殺幾個長得像好人穿得很破舊滿臉是血的中國人。那群壞人在等那幾個好人大聲高呼一句後開了槍。我隱約記得他們高呼的是:**萬歲!
竹離於07年年尾記於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