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耿耿夜長(1 / 3)

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微風吹閨闥,羅帷自飄揚。

攬衣曳長帶,屣履下高堂。東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春鳥翻南飛,翩翩獨翱翔。

悲聲命儔匹,哀鳴傷我腸。感物懷所思,泣涕忽沾裳。佇立吐高吟,舒憤訴穹蒼。

——《傷歌行》

“皇上為何召見我?”顏兒緊隨著步履驟急的小太監,惶恐追問。小太監並不理會,唯是微微搖頭,隻顧著一路疾走。

日夕西山,未央宮譙樓沐著習習秋風,飛鳥繞著角樓簷獸宛宛盤旋。攀上譙樓,暖風拂麵,顏兒卻禁不住冷冷一栗,那襲刺眼明黃正憑欄背手而立,袍角迎風飄飄漾漾,似郊野揚起的淒淒靈幡。

“奴婢叩見皇上。”屈膝行禮,眸光不由越欄眺望,若從此處墜下必死無疑,一凜,顏兒怯怯地斂眸。

稍稍扭頭,純金眼罩浴著夕陽頭一回泛起一暈暖光,苻生漫然地招了招手,點點東邊,道:“顏府該在那兒吧?”

一怔,循著苻生所指望了望,顏兒迷茫地搖頭,些許悵然道:“長安城朝南朝北,奴婢都不知,更莫說顏府了。”

“他們待你不好?”蹙眉,苻生瞟望一眼,冷冷道,“朕殺了他們,為你報仇可好?”

一凜,驚得倒吸一氣,顏兒撥浪鼓般搖頭,禁不住碎碎邁近一步,急切道:“沒……沒……他們很好,別……殺。”

笑,爬上眉梢,暈及眼角,漾起一渦漣漪,苻生挑了挑眉,道:“朕是你的劍,你說不殺,便不殺。”

熠熠雙眸驚起一暈寒光,顏兒驚愕地望了眼苻生,急急低頭,背脊竟是一片涼意。

“寸步不離玉堂殿,許是悶壞了吧?要不……何至撥弄兩片葉子。”苻生踱近一步,低瞥一眼,牽起顏兒的腕子,朝欄杆處扯了扯。

指尖兒似微顫,心尖兒亦似微顫,嗓際堵得窒悶,餘光瞟了眼身側,又瞟了眼腕子……抽腕子,隻怕惹怒他,被一把扔下城樓,不抽腕子,抖得如此厲害,遲早還是會惹怒他……弱弱地挪了幾步,顏兒一咬唇,一把抽開腕子,裝作雀躍模樣,隨意指了指遠處,亮了亮眸子,微揚聲線道:“那兒可是雍州?”

微怔,前一瞬似受驚玉兔,後一瞬卻似脫韁野馬,那雙熠熠星眸竟似巫蠱,靜婉、歡悅、憂慮、哀傷、倔強……無論何時總似透著籠絡眾生的魔力……苻生嚅唇一笑,搖搖頭,道:“那是前朝阿房宮遺址……那邊才是。”

有驚無險,暗舒一氣,顏兒強擠一絲微笑,微揚下顎,遠遠一眺,嘖嘖道:“阡陌千裏,在奴婢看來,卻都像豆腐塊,瞧不出分別來。”

“哈哈……”苻生來了興致,撫著欄杆,極目遠眺,一副指點江山模樣,指指日落夕陽,道,“這有何難?落日自然是西方,自古宮殿以南為尊,雍州在長安的西南方。就那兒……”

微微點頭,雙眸閃過一點狡黠之光,顏兒扭頭,唇角微漾,些許得意道:“嗯,奴婢雖不知雍州在哪兒,但奴婢不肖看落日,蒙著雙眼也知阿房宮在哪兒。”

狐疑地瞅著顏兒,雙手交握胸前,苻生皺了皺眉。

暗吸一氣,顏兒振了振,摩拳擦掌般合了合手,抿抿唇,道:“莫說皇上不信,嗯……其實奴婢也沒十足把握。可……若奴婢辦到了,皇上可否允奴婢一件賞賜?”

古靈精怪,分明不似童顏,倒透著豆蔻少女的嬌俏,尤是玉頰微染一絲緋紅,更勝落日赤霞的妍妍之輝……冰石似消融一角,苻生忍俊不禁,竟是幾許童心未泯,點點頭,稍稍拖著嗓音道:“說……來聽聽。”

“嗯,皇上可否賞賜,永遠不會有人殺我……”歪側著頭,聲音放得既輕又柔,顏兒試探著問道,“不會有人……”

咽了咽,麻著膽子,顏兒一溜煙地輕聲快語:“砍我的手手腳腳,我的臉,總之不得有人傷我。”

眸底那點笑意漸褪,眉宇掠過一抹淒清,苻生定定地瞅著顏兒,片刻,緊了緊唇角,道:“若……沒辦到呢?”

迎麵眸光愈來愈冷,顏兒微微耷下頭,心中暗悔,緊得十指生疼,幾度咬唇卻開不得口。

唇角一揚,浮起一絲苦笑,苻生幽幽貼近一步,勾著下顎,低瞥一眼,淡淡道:“便是辦不到,照賞。可以動手了吧。”

驚喜抬眸,一拍手,會心一笑,顏兒揚著食指晃了晃,示意苻生稍等,便碎步湊近小太監低聲耳語。

不多時,小太監捧著一柄劍鞘奉了上來。顏兒撚著帕子抖了抖,一撅嘴,捂住笑眼,伸手取過劍鞘,搭著小太監緩緩踱至事先備好的案幾前,小心翼翼地擱下劍鞘,撥著鞘柄輕輕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