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國皇宮,奉天殿。
鋪天蓋地的朱紅和明黃的包圍之中,冷肅的宮樂充斥著鳳無究的耳膜,可是他確定他的眼中隻有大殿中央那個身著朱紅宮裝的女子。他是當朝國師,身賦異能,主皇家典儀。
此刻,他像個傀儡一般木然地點燃一大株彤餌香,分作兩支,先將一支奉給站在她左側的皇帝辛淵,再將另一支交給神色冷然的她。
她上了厚重的妝,嵌寶累珠的鳳冠之下,今天的她驚為天人,明豔到不可方物。但是一身的高貴寧然卻令她就像一株開在冰寒之地的雪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她雙手持香施然跪於祭壇前,在施禮太監的引導下吟讀祈文。他已分辨不清具體的內容,隻有清澈空靈的聲音錚錚入耳。
祈文宣畢,她將手中青煙繚繞的香遞到他的麵前。淡然清幽的暗香自她身上傳出,縈繞在他鼻尖揮之不去,他的眼光落在她的麵上,她光潔的額頭上已有細細的汗珠滲出,雙眉緊鎖,似在隱忍什麼痛苦之事。
他心內百感交集,成為皇後不正是她所求的嗎?今天的一切,她難道還需要再隱忍什麼嗎?一時他在莊嚴肅穆的封後大典之上,竟忘記了身為國師的他應該伸出手,接過新皇後祭天的香。
對麵的皇帝按唇輕咳一聲,提醒他已然在文武百官之前失態。他遞出一個赧然的眼神,伸出纖長的手臂將香接過。
她提起裙裾起身,不期然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皇帝麵色一凜,轉身將她擁入懷中。此情此景,看在台下觀禮的百官眼中,卻是一副帝後恩愛的可喜畫麵。鳳無究強壓下心底的那股窒息之感,恭聲道:“請皇後娘娘,接受百官朝賀!”
辛淵攜著她的手一步步踏上高台,龍鳳呈祥的大紅裙擺在台階上拖出長長的弧度。待兩人回轉頭,鳳無究愕然地瞥見,她豔紅的唇邊赫然溢出一道暗紅的血跡!
心似受到沉重的撞擊,猛然被千斤大石墜入萬丈深淵。他不顧一切地雙眼盯緊那道似乎已搖搖欲墜的身影,不知所措。
皇帝似未發現被他緊握在手中的這女子的異樣,麵目威嚴地注視著高台下三叩九拜的文武群臣。山呼“皇後娘娘千歲”的陣陣回聲在大殿之上回蕩。
“噗……”一口鮮血自女子口中噴出,在正午的陽光之下竟是別樣的綺麗而刺目。
“喬兒!”
“喬兒!……”
兩個聲音同樣撕心裂肺地同時響起。
鳳無究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一手推開了皇帝,將她攬入臂彎。懷中的人兒似乎已然了無生氣,昔日幽深清澈的雙眸此刻似有萬斤般沉重。
腥紅的血洇濕了鳳袍,暗紅和大紅的交織下,竟然是那般的觸目驚心。
“喬兒,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你怎麼忍心……”將懷中虛弱無力的人兒靠向自己的胸口,他泣不成聲地近乎喃喃自語。倏地,他抬頭掃向殿內竊竊私語的人群,歇斯底裏地大叫道:“太醫!太醫呢?太醫……”
皇帝直立風中,大紅的團龍喜袍無聲地迎風飄蕩。他仰頭望天,心中的悲戚苦楚無法言語,明知無果,也由得鳳無究去做垂死的掙紮。閉眼,一滴無聲的淚滑落。
兩名太醫跌跌絆絆地跑到鳳無究身前,跪倒於地,準備為新後診脈。可是他們赫然發現,國師懷中的新後已是脈息全無。這位剛成為皇後的女子:死了。
兩太醫跪著退後一步,戰戰兢兢地一起顫聲道:“回稟皇上,國師大人:皇後娘娘,薨了。”
雖然已經心知會是這樣,皇帝還是胸口一痛,頹然跪倒,仰天無淚。
鳳無究拿下頜抵著她的發,淚如決堤。莫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良久,他幽幽道:“喬兒,不要信他們那群騙子的話。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聲音似羽毛般輕柔,似乎怕驚醒了那熟睡中的美人。
他橫抱著已然虛軟的鳳袍女子,一步步走上台階,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龍鳳椅中。隨後抽出腰間的軟劍,騰空劃出幾道冷厲的劍花,待劍身飛舞時,順勢劃破了自己左手的中指。
鮮血立時湧出,他甩掉軟劍,伏在女子身邊,將流血的中指輕按在女子眉心,閉目牽動意念,少頃,血跡慢慢滲入女子的皮膚,一片緋紅的印跡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