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傳來董貴人厚重的呼吸聲,隻有心緒極度紛亂快要喘不過氣的人才會那樣呼吸。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厲笑浮上我幽憤交加卻笑得越加雍容莊重的臉。
停下歌詠,輕輕放下懷中抱著的王華,我扭過頭給董貴人一個笑臉,那笑如一片最劇毒的迷瘴,五彩斑斕同時又飄乎不定,很快便散布全身,我的麵容在這迷瘴中一改先前的雍容莊重,整個人也流露出無限的美豔與妖冶。
周身的迷瘴一閃即逝,我立刻又恢複了母儀天下的模樣。董貴人一見之下臉上的慘白轉為灰白,頸側肌肉誇張地抽動了幾下,仿佛見了什麼邪異精靈一樣突然歇斯底裏地慘叫一聲,隨即扭過頭就帶著她的原班人馬落荒而逃了。
看著落荒而逃的董貴人,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突然想放聲大笑,一種疲憊感的隨之襲來感卻讓我根本無力這樣做。
頭腦昏昏沉沉的,我雖然坐著,卻感到自己好像是獨立在萬丈高樓上遙遙欲墜。
這種虛弱感讓我惱怒不已,我不要這樣,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想起那股奇異的叫什麼冷凝香的花草香味,我胸中驀地燃起一股無名大火,董貴人,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的鬼不是嗎,你還在這兒跟我得瑟,以為我就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呢?
一眼看到旁邊董貴人留下的瑤琴,我疾步走過去二話不說把那琴提在手裏狠勁往地上一貫——可憐這鑲珠嵌玉的瑤琴,碰在青石地板上瞬間迸開成無數的碎片。
在那珍貴的碎片四散開來的同時,我也無力地跌倒在青石地板上,冰涼的觸覺在我的身體感受得異常清楚,我的頭腦卻無法從一片混沌中清醒過來,隻覺得眼前的景像越來越模糊……
這邊我突然又昏倒在地了,早有人嘴快的把這消息捅給皇帝了。皇帝那裏也不消停,董貴人從長信宮中逃出來,轉身就到溫德殿找皇帝告狀去了。
“萼兒何故如此?”董貴人正一肚子委屈正沒處訴說,沒等皇帝問完,就撲到皇帝懷裏梨花帶雨似地開始連哭帶鬧:“陛下,陛下為臣妾作主啊……”
在皇帝懷裏哭了半天,董貴人才開始抬起頭抽抽噎噎地向皇帝述說她今天在長信宮的遭遇:“早間臣妾去給皇後姐姐請安,沒想到姐姐她指示下人對臣妾無禮,口口聲聲稱臣妾為‘貴人’,還硬要臣妾……臣妾獻琴給姐姐,姐姐卻以武帝故事歌諷於陛下,還對臣妾……”
聽著董貴人的述說,想著昔年那個他曾許諾過“當以金屋儲之”的女子,皇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與恨意。
一開始他還是孩子,她是他的仙子他的依靠,她為他遮擋過不知多少場風霜雪雨,她陪他渡過了不知多少個漫長的黑夜。
在他最恐懼的時刻,是她把他擁入懷中,讓他感到無限的慰藉與溫暖,在他最絕望的時刻,是她為他謀劃策略,讓他看到明亮的希望與曙光……
那時,他和她玩七巧板,拚起兩個手拉手的小人來,說: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那時,他半夜起身,親自為她設計樓台,種種奇思妙想封印時間挽住華年,隻為她早生的華發;那時,心想著“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諧老”,他對她說:你就是我的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