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格格是易素的閨中冤家。
崔大中和易仲棠的交情並沒有如他們所願的傳承給他們的獨生女兒,這兩個同年出生的女孩幾乎是在繈褓裏便看對方不順眼了。
打小一碰麵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冷嘲熱諷明槍暗箭隻是家常便飯。同上一所小學,明裏暗裏打了多少次架她們自己都不記得了。直到後來崔大中舉家遷去外省做礦產生意,兩家的來往才少了些。
不過今年崔家又舉家搬了回來,據說是崔太太不喜歡當地民風彪悍,環境又魚龍混雜於是勸動丈夫重返故地。崔大中雖然舍不得這暴利生意,但妻子說得也有道理。於是便激流勇退,帶著大筆資金殺回老家。
崔大中的舊屋閑置多年,這次回來的首要事便是置業。易仲棠動用關係,以極優惠的價格為老友在易家附近的一個社區裏置了新居。新遷的宅子必定要辦一場遷居宴,請親朋好友來熱鬧熱鬧。
易仲棠自然得攜妻女出席。當年他新娶不久崔家便遷走,崔太太與許曉安並不熟稔。但以後兩家來往走動得多,兩位女主人勢必要打好關係。
“素素,你和格格也好幾年不見了。”崔大中一直覺得同齡的女孩子都會是至交好友,總有說不完的話,“她房間在三樓,陽光充足露台又大,晨起做那什麼加最好。”
易素心裏是極不屑的:這麼喜歡瑜珈,不如送她一杯恒河水,喝完下世投胎當印度人好了。可想歸想,麵上功夫還得做足。
父母們你來我往地回憶,隻記得她們小時候交好的二三事,將她們打架時你揪下我一把頭發我賞你一臉紅叉的惡鬥忘得一幹二淨。
孩子仇嘛,怎麼會記一世?
崔格格在崔家也是稱王稱霸的,她的主臥更是占去了整層三分之二的麵積,這得歸功於她那超大的衣帽間。易素雖然也愛打扮,但絕沒有崔格格那樣旺盛的購物欲。打小就熱愛名牌熱衷潮流,喜歡奢侈與限量,是富二代花錢如流水的代表。
現在看到她的房間後易素更加確定了一個事實: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崔格格這種暴發戶式的購物癖與收集欲過了這些年還是半點沒改,還越發變本加厲了。小時候是芭比娃娃的粉紅蕾絲風格,現在則是奢華的巴洛克宮廷風。據說那張象牙色的四柱公主床還是特別從國外定製回來的,價值不菲不說還得排得上期。
大約是久別重逢,兩個人倒沒針鋒相對。也是因為長大了,不能像孩提時代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不僅是難看還傷了兩家的麵子。
“……公立學校規矩多,私立學校就不同了。”崔格格吹了吹半幹的指甲,“校服也漂亮。”
易素念的省直重點校服出名的保守古舊,直覺得自己被埋汰,“念書是挑教學質量,又不是比拚服裝設計。何況現在校服也不是強製,每天穿私服的大有人在。”
崔格格笑起來,“要是有值勤老師呢,抓到不是要被罰寫檢討?”
她一口否認:“沒這回事。”
崔格格正要說什麼,虛掩的門忽地被推開,“格格,你要的草莓蛋糕沒有了。”“沒有了?”她衝來人瞪眼睛,“早讓你快點去你一個勁地磨蹭,現在好了,沒有了!”
來人嘻皮笑臉:“除了草莓蛋糕,我把蛋糕房裏所有口味的蛋糕都買來了,你試試嘛,總會有合口味的。”
這大口氣倒是非常地熟悉呐。易素細細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孩子,他長得高瘦,五官還算清秀,隻是眉眼間總帶著股濃濃地市儈氣。從頭到腳一身名牌不說,腰間皮帶扣上大大的英文字母更是閃閃發亮。
倒是有聽過崔大中這次帶了個男孩回來,原先眾人還在揣測是不是他早年藏在外的私生子。後來才知道是外省礦業大亨的兒子,因為打架惹是非被退了學又不樂意出國,便送到這裏來念書。崔大中之前受人關照頗多,便一口應承照顧。
這典型的暴發戶有個非常符合身份的名字,尹致富。
易仲棠說起時她差些噴了茶水,連一貫優雅的許曉安都麵露驚詫,“這名字起得……也太隨意了些。”易仲棠說,“你不知道,那大亨篤信風水命理。當年連包兩礦都顆粒無收,幾乎傾家蕩產。後來兒子一出生便找人推命盤,定下了這個名字。後來果然暴發豪富,一發不可收拾。”
易素哼了一聲:“子不語怪力亂神。”易仲棠沒將小女兒的話放在心上,隻是敲了敲煙鬥,說:“即使不信,也要有敬畏之心。”
彼時許慎行正坐在她對麵,她便故意問道:“你呢,信不信鬼神?”他說,“敬神如神在。”
她噗地笑出聲來。好一個正人君子,單就這一臉的正氣凜然旁人哪能想得到在桌底下他們的腳還在勾纏?
一切隻能隱蔽地進行,但卻不妨礙他們之間的熱烈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