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溶溶,月上柳梢頭。
秋蟲唧唧,露打秋草濕。
雕梁畫棟的重簷下,掛著大紅的燈籠,幽暗昏黃的亮光照得院子裏昏昏沉沉,黑影重重。
一紅衣女子立在門前,身姿窈窕,如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麵上似喜似悲,雙目無神地望著院子。
隻不過一瞬,她就轉過身來,走向了廳堂。
紅木梁上垂下一條三丈白綾,紅與白,在昏暗的夜色裏越發刺目。
一隻烏木鏤空梅花腳蹬被踢倒,那個大紅的身影吊在了白綾結裏,飄飄蕩蕩。
…………
“啊”,一聲刺耳淒厲的尖叫響起,大名府治下一個寧靜的鄉下小院兒裏,忽然傳來一陣嘈雜急切的聲音。
“秀姑,秀姑,醒醒……”白色的床帳邊,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肥胖婦人,身上的衣衫有些淩亂,聲音嘶啞,正拚命搖晃著睡在床上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那姑娘臉上的神情似乎很是痛楚,眉頭緊蹙,額頭大汗淋漓,好似沉浸在一個噩夢裏。
被那婦人晃了一刻,姑娘才懵懂地睜開睡眼,有些失神地盯著頭頂上懸著的白色帳子。
“秀姑,你這是怎麼了,嚇死娘親了?”那肥胖婦人是小姑娘的娘親王氏。
見她醒來,王氏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拿出帕子拭淚。
她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兒,這些日子得了一場大病,自打好不容易治好了,夜裏睡覺總是做惡夢,渾身冷汗,要不是她推醒,還不知道要如何。
夫君進京趕考就是兩年,家裏她一個人苦苦撐著,萬一,女兒再有什麼意外,她該怎麼活?
蔣詩韻迷糊了一陣子,方才從那個可怕的夢境裏醒過神來。
夏日的夜風透過窗欞吹進來,微微有些涼意。她擁被而坐,汗濕重衣。
也不知道為何,她這些日子總是昏昏沉沉,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連日做著同一個夢,攪得她夜裏總是不能安睡。
夢裏那個穿紅衣上吊的女子到底是誰?
她半靠在王氏身上,默默思量著。難道就像老人們常說的有人托夢給她?
那為何這紅衣女子總是入她的夢境呢?
昏暗的光線裏,她也看不清她的麵容長相,隻是覺得那女子眉頭緊擰,似乎有無限的心酸。
她以那種淒慘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想來過得很不如意,究竟是什麼逼得她走投無路呢?
她不知道自己和那紅衣女子到底有什麼瓜葛,為何她夜夜入夢?
隻覺得自己腦中的記憶似水如波,紛至遝來,讓她頭痛欲裂。
自己似乎是穿越了,她記得前世裏她是一個醫生,因一起醫患糾紛,被病人家屬誤解,捅了一刀……
之後,她醒來就成了王氏的獨生女兒了。
可是,這紅衣女子到底是誰?
看上去那女子有二十多歲了,會是這副身子的姐妹嗎?
但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和人家朱門大戶家的女子能有什麼牽連?
擦了把汗,蔣詩韻朝王氏無力地笑了笑。
躊躇一番,她終於問出心中的疑問,“娘,您有沒有什麼姐妹嫁入大戶人家?”
反正她自己就是個獨女,除了她娘這一輩的,還能有誰入得她的夢境?
王氏正滿腹愁緒,忽聞女兒這麼問,也是呆了呆。
愣了半天才答,“傻孩子,你病糊塗了嗎?娘沒有兄弟姐妹,跟你一樣。”
頓了頓,又說,“倒是你姑母嫁給了安國侯府的嫡次子,如今正在京裏。”
蔣詩韻默了默,暗暗思索,難道夢裏的女子是她姑母?
隻是她姑母蔣氏論年歲也得四十出去了,夢裏那女子可要年輕多了啊?
她摸不著頭緒,也不敢讓王氏看出端倪來,忙拉著王氏的手笑了笑,“我沒事兒了,娘回去睡吧。明兒還要請人來看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