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學家拉塞皮德身患天花之後,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他微笑著告訴他的醫生說:“我可以和布豐一道工作了。”胡克臨終前,認為自己就要去往一個“秩序的世界”,掩飾不住他的喜悅;杜普特倫去世前一天的晚上,要人把他最新的一篇醫學論文拿過來讀給他聽,他說這樣他就可以把有關疾病的最新消息帶走;蒙田死的時候,床邊正有人在做彌撒;斯卡倫雖然是個教士,平時卻過著放縱不羈的生活,臨死時他說:“想不到拿死神開個玩笑這麼容易。”愛德華·庫克82歲去世,他的遺言是:“你的王國降臨了,你一切都已妥當。”
赫爾德臨死前,向兒子提出了一個驚人的想法,希望在死亡的無邊黑暗包圍他的時候,能夠讓他感覺到一種更偉大的生命和光芒的存在。不過,對於多數人來說,在穿越生命邊界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做什麼思考。死亡近似於睡眠,唯一不同的是,死者會感覺到明顯的不適,就是呼吸的中斷,但即使是這一點,其實感覺也不是很強烈,呼吸漸漸地慢了下來,最終完全停止,期間並不會感到痛苦。約翰·海勒爵士曾說,由於他的職業,他曾在許多人臨終的時候照看過他們,而讓他感到驚奇的是幾乎沒有誰對於去那個“未被開發、從來都是有去無回的國度”有絲毫的抵觸。拜倫最後一刻說:“我要睡了。”而林德赫斯特最後吐出的話是“困了。”隨後他就睡著,再也沒有醒過來。
其實,當疾病已經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時,死亡和睡眠比起來,並不會增加什麼痛苦。雖然,死者有時臉上會有痛苦的表情,不過,家屬不必過於擔心,等這一切變化結束,死亡降臨,所有的痛苦就都宣告終結了。這時候的肌肉痙攣、抽搐完全是無意識的行為,與感覺沒有關係。死亡可以說是一種最柔和的讓肉體和靈魂分離的方式,斯賓塞有一首詩,其中有幾句非常優美,它所描述的感覺與許多實際的情形非常相似——雖然不是所有情形都這樣:
勞累之後的小憩,風浪過後的港灣,
戰爭之後的閑適,生命終點的死亡,都讓人喜悅。
就在死亡降臨的時刻,人在瞬間會出現一種異常興奮的狀態,在電光石火間將自己的過去通覽了一遍,就在精神與肉體分離的一刹那,顯示出了一種前者壓倒後者的姿態。那一刻,心靈如同燭火的最後光芒,從瀕死者最後的喘息中,往往會發出對過去生活的最深刻的評論。心理學家告訴我們,在這種時刻,心理所表現出的一種超自然的亢奮,在我們所知的一切精神狀態中,與人的夢境最接近。不同的隻是,這些閃過的念頭,似乎一定程度上是受著周圍環境的暗示。我們可以舉出一個著名法官的例子,他臨死時,看到床笫的周圍聚滿了哀悼的親戚,就從床上掙紮著抬起身子來,用他習慣的莊嚴語氣說道:“各位陪審團的先生們,你們會發現……”話沒有說完,忽然仰麵向後倒下,死了。
有許多偉人的遺言都值得後人永遠記憶,歌德就是這樣的一位。當時,他起身想到戶外,享受早晨的陽光,這時死神的手已經把他抓住了,他還沒有站起來,就又跌回了沙發裏,嘴裏喃喃囈語,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席勒晚年長時間患病,在這一切快結束的時候,一個朋友問他有什麼感受,“越來越平靜。”他回答。過了會兒,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又說道:“我眼裏許多事情正變得越來越清晰。”隨後,那顆純潔高貴的靈魂就離開了我們。濟慈死前也有人問他的感受,他回答說:“好多了,我的朋友,我身上好像正開滿了雛菊。”洪堡去世的時候,陽光明媚,照在他躺著的房間裏,據說他和侄女說的最後遺言是這樣的:“陽光多壯觀啊!像是天堂向人世發出的召喚。”費希特臨終前,兒子給他拿來藥片,他卻說:“拿開吧,我不需要再吃藥了。我感覺很好。”裏赫特最後的話是:“該休息了。”同樣值得記憶的臨終遺言還有約翰遜的話:“好好生活!”瓦特·司各特對他的女婿說:“要高尚、虔誠,要做個正直的人;等有一天,你也要這樣躺下的時候,就會發現隻有這些能夠給你安慰。”沃爾特·拉雷爵士受刑時,劊子手讓他位置躺好,要頭朝東方,他回答道:“頭朝向哪裏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心地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