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靈飛聽到此處,心裏不禁為劉義山捏了一把冷汗,急道:“然後呢?然後卻又怎的?”鄰座少年正聽到精彩處,老者突然沒了下文,不由得也急道:“謝三伯,你就別賣關子了!後來怎樣了?”老者笑道:“那廷尉將太祖訓呈上,劉義山當場打開,但他左找右找,硬是找不到那條禁令,再看那卷紙,中間全是老鼠啃的窟窿。原來禁令百多年未用,藏在宮中沒人理會,不知啥時候讓老鼠給啃了。嘿!那隻老鼠真神,哪兒都不啃,偏把那條禁令啃得一字不剩!他劉義山瞪眼看了半天,連連稱奇,但也無話可說,隻好作罷,事情不了了之。第二天,太皇太後下了一道懿旨,說劉義山忠心為國,直言諫君,是社稷之臣。惜其勤於國事,憐其年老多病,封其公爵,賜黃金百兩、良田千頃,回家養老,還賜了個“骨鯁直臣”的金匾,實際是給足麵子讓劉老弟滾蛋了。在回鄉的路上,劉義山忽然靈光一閃,豁然開朗,心道:‘險哪!昨日太皇太後說的那話,明明話中有話,暗示要滅我九族!我還不知其意,一意孤行,天幸老鼠幫忙,給了皇上和我一個台階,我才撿回條命,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劉義山感念老鼠相救全族的大恩,回鄉後便為老鼠立了牌位供奉。”
薑靈飛聞言笑道:“不錯不錯,這位鼠老兄受得起劉家的香火。”那少年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上月我聽說劉叔告老還鄉的消息,隻當是劉叔年事已高,上書致仕,想不到竟別有內情。”老者飲了杯酒,歎道:“如今這廟堂之上,有人翻雲覆雨,隻手遮天。我早勸劉老弟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隻是他性子忒也倔了,從來不聽我勸。你想想,身居官場如履薄冰,哪一個不是小心謹慎、戰戰兢兢?又有誰不是趨炎附勢、蠅營狗苟之輩?似他這種人,身處其中豈能得保周全?如今能保全性命,安然回鄉,已是承天之佑了。”
鄰座少年道:“朝堂之上翻雲覆雨,莫非您老說的是……”一言未畢,老者忙伸手捂住他嘴,急道:“小孩兒家懂得什麼!休得胡言亂語!”那少年羞得漲紅了臉,梗著脖子掙道:“我,我我……我哪裏不懂了,我知道那人是誰!”老者隻是不住搖手道:“噤聲!莫說出那人的名字!”薑靈飛奇道:“您老何以這般慌張,方才談天連皇帝也說得,世上還有誰說不得?”老者正色道:“皇帝說得,那人卻萬萬說不得!”薑靈飛訝道:“何解?”老者歎道:“所謂‘天高皇帝遠’,萬歲爺豈能得知我等市井小民酒後之言?但,但那人,那人卻是個神通廣大、手眼通天的人物,這普天之下,何處沒有他的耳目眼線?今日你若說他的壞話,隻怕明天便要橫屍街頭!”那少年聽得害怕,當下住口不說。薑靈飛卻老大不服氣,心下暗道:“在我所見之人中,就隻有師父和自在和尚稱得上‘神通廣大’四字,那人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當真如此了得?”還欲再問,忽聽得有人喊了聲:“諸位!諸位請先靜一靜!我家老爺有話要說。”霎時間廳堂內外鴉雀無聲,眾人盡皆注視堂上,側耳傾聽。隻見劉老爺站起身來,手捧酒杯笑道:“多謝諸位親朋好友今日大駕光臨,來喝犬兒的喜酒,舍下真是蓬蓽生輝。現下大禮已成,老朽敬諸位一杯!”眾人盡皆起身,舉杯相敬,薑靈飛也隨著眾人一道,飲了杯中之酒,隻聽劉老爺又道:“酒微菜薄,招呼不周,請諸位隨意用些水酒。”眾人齊聲應了,轉身回座,管家喊了聲:“開席。”大家這便動筷了。薑靈飛早已苦等多時,此時聽那管家之言如聞仙樂,搶過碗筷大吃起來,須臾各式菜肴熱騰騰陸續上桌,薑靈飛不管他三七二十一,隻管狂塞猛嚼,渾不顧旁人異樣目光。
正值喜宴之上,人人開懷暢飲,相談甚歡,廳堂內外人聲如沸,好不熱鬧。不知何時起,人群裏嘈雜之聲漸小,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竟完全息止,再無半點聲響。薑靈飛正自大快朵頤,初時不曾察覺,待到發現之時,整個劉府已是悄然無聲,宛如一潭死水,靜的出奇。再看時,席上眾人有的伸筷入碟,有的杯舉半空,皆僵直如木,如同穴道被點,一動不動,臉上卻還留著笑顏,簡直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