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歸宿
一番風雲過後,江湖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太平一片。這幾年殺戮血腥的陰影來得無聲也去得無形。
尉遲長賢沒有停止過尋找沈惜妍,卻始終沒有找到,就連靈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自然找不到靈菁,隻有她找他,她就像是一個天外的來客,無端地出現,平白地消失。她為什麼會在意這個少女,隻為了她對沈惜妍的那份關心,會不會是她帶走了他最珍視的人。沈惜妍,就像從來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消失得斷然、決絕、幹幹淨淨,存在於他腦海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隻不過是他虛幻的記憶,事實卻是從沒有存在過一樣,仿佛就是一場夢。
他佇立在沈萬的墓邊,這是他建的墓立的碑,是他能為沈惜妍做的最後一件事,也算是他與沈惜妍之間最後的一絲牽絆。
記得當日埋葬沈萬,齊冕也在場,言語間似乎對這樣一個梟雄樣的人物,也有幾分的崇敬。他說,沈萬在江湖上的聲名雖不好,但是到底是個人物,心思縝密,武藝高強,也為江湖做過幾件義事,一番的歎息。英雄惜英雄,但是如果當麵說齊冕是個英雄,他卻又未必會承認,但是他卻又沒有辦法否認,江湖就是如此,是一個屬於英雄的地方,這裏隻會留下一樣東西,那就是英雄的血。沈萬本可以成為一個英雄,但是他的欲望太強了,得到的遠遠不及失去的,這也是江湖不變的真理。
尉遲長賢一直這樣孤獨地佇立著,看著那猩紅如血的碑文,等待著不可能的相逢。但是,他等來的不是沈惜妍,而是一個男人,一個陌生人。
遠處慢行而來的是一個中年的男子,一襲灰衣沾塵,滿臉的風霜,一看就是一個曆盡滄桑的人。他的身後背著一把鈍劍,重劍,無鋒。他的每一步都沉重得令人心碎。
男子站在墓前,“是誰殺了他?”他問。他愴然地看著墓碑,自始至終,他沒有抬眼看尉遲一下。
但是,尉遲知道,他是在問他,所以他回答了,“那人,已經死了。”他說的是嚴義麒。
“那人,誰殺的?”男子依舊沒有看向尉遲。
“我!”尉遲回答。
男子看向他,這才發現,他的眼神銳利如鷹,眸光一閃,眼底又是一片平靜,蒼茫的令人落淚,“能殺他的肯定比他功夫高強,而你看來隻能和他打個平手。”看來他是在質疑。
尉遲隻是平靜地說道:“僥幸!”心中感歎於這人竟然有如此明銳洞透的眼力,不用試探,對別人的功夫用眼就可以猜個大概。這人,是個高手。而自己卻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他有沒有說過要給我什麼東西?”男子撫摸著青石碑。那神情,很淒涼。
“我和他相交不深。”坦然的回答。有此一問的人,應該和沈萬關係匪淺。他是誰?依沈萬的做派,或許江湖上沒有人知道。
男子低頭,十指斑斑,中毒已深,他回中原,是為了解藥,誰知卻意外得到了沈萬的死訊。男子又問:“他女兒呢?”或許沈萬的女兒知道,因為自從她女兒開始煉毒,他收到的每一份禮物,都是劇毒。但是這一份,他卻已經沒有辦法解了。
尉遲想到了沈惜妍,顫了顫,但是他還是回答了,“可能,死了。”
男子審視著他,淡淡的笑開,氤氳出如煙如霧的笑顏,像是日初出的大海,很深邃,很感人,“也許,沒死。”這話像是在鼓勵他。
男子站起來,離開,回眸。
尉遲看著那孤單的身影在凜冽寒風中蕭索,漸行漸遠。
沈萬死了,沈惜妍生死不明,沈府再沒有人當家,府裏的人散的散,走的走,人去樓空。刑老仗勢欺人手段毒辣,向來令人不齒,該是還是躺在那個院子裏,所以,他應該是死在了那個寒冬。
等有人想起沈府的密室時,密室早已經被人被人搜刮一空,藥材、器皿,什麼都沒有留下,一看就知道是內行人所為,但是沒有人膽敢深究。
毒,能令人趨之若鶩,也能令人膽寒怯步。
嚴義麒的屍體被送了回去,身邊是那把代表他是湘南先生的佩劍。民間議論紛紛,上頭都壓了下來。江湖仇殺,四個字讓郡守了結了此案。
南嶺的城北山丘有座林子,那裏早已荒廢,草密樹枯。前些日子,一陣春雷,莫名的“天火”,那山愣是被燒禿了。鄰人在廢墟裏發現了三十多具的屍體,那體型赫然是鄰縣一夜間失了蹤的那些人。懸案中的懸案,人心依然不穩,謠言止不住啊。
蘭兒把向來迷糊不管事的嚴老爺推了出來,脅天子以令諸侯,漸漸接手了嚴府所有的生意,又開始了她轟轟烈烈的人生。
洛擎天也在不久之後,宣布金盆洗手,悄然退出江湖。三十幾歲正值壯年,這年紀退出江湖的人少之又少,何況又是一個如此有成就的人。原因不明。但是卻依舊令人惋惜。至於他與閑公子的一戰江湖上沒人知道誰勝誰負。
齊鑰傷愈之後,被接回了“芸莊”,定下了一門親事,擇日就要完婚。人總會改變,或許她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固然甜甜蜜蜜,但是即使沒有****,也可以互相扶持。而有了****卻總不免斷腸。
嚴義麟在“浮雲客棧”逗留了很長一段日子,在此期間向柳掌櫃討教了幾招,便不告而別,獨自行走江湖,從此行蹤不定,也許有一天會是一個天下聞名的遊俠。
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歸宿,都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那麼,對於尉遲長賢而言,這場腥風血雨過後,最佳的歸宿又是什麼?
是從此封刀掛劍、歸老林泉、吹簫課子?
還是隨了父母的心願登科及第?
抑或是跟隨師傅勤加練武、笑傲江湖?
或者隻是不斷地尋找心中至情的芳蹤?
尉遲望向天際,突然之間,心像空了一般,何去何從,一片茫然。
時光如梭,三個月,彈指而過。
淩厲的寒冬早已經被封存在人們的記憶裏。
初春,帶著料峭的春寒。遍野的繁花沾著清露,映著這春日裏的朝陽益發的絢目。枝頭是清脆的鶯啼在唱和著。清風卷起淡淡的泥土氣息,悄然拂過鼻端。人們已經開始忙碌,春耕。
所有的一切顯得那樣生意盎然,生機勃勃。那麼,心中的那個她如今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充滿生機?
遠山,那是她的眉眼,鏡湖,那是她的淚。抬手,手上是幹燥的。那為她擦拭而沾染的清淚,早已經幹涸。回首,那是回家的路。
尉遲長賢騎著一匹駑馬,慢慢地在路上走著。眼前的景物愈來愈熟悉,不知不覺間,回歸了故裏。
他下馬,看著高峨的城門,舉步,走向宣州城的街頭。一磚一瓦,依稀還是當年離去時的斑痕。喧鬧的人群,熙攘的集市,比之當年離去之時更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據說,新上任的知州是當朝左相的親戚,有背景,也很有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