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擺設大多是竹製的,牆壁和屋頂赫然是天然石崖,亮著五光十色的柔和光芒,屋裏種了一圈矮矮的翠竹圍繞著整個屋子,居然非常的協調,不顯得一絲怪異。角落裏還放了兩盆開得非常豔麗的不知名的橙色花朵,如碗口般大,生機勃勃。讓整個房間多了一些溫暖的人情味,少了幾分神殿莊嚴的沉重感。
樊真見長孫草綠隻是四處觀察著屋子,卻不說一句話,不禁有些擔心,這和上一次嘰嘰喳喳聒噪的說個不停,無憂無慮任何時候都覺得很高興的她太不一樣。正想細問,卻見她盯著一個地方癡癡的看,樊真轉頭看去,原來她看的是一幅畫,那幅畫上是一個兒童跨坐在父親的肩上,一臉天真和滿足的探頭去咬站在一旁的慈母手中的大餅。
“和你阿娘吵架了?”
長孫草綠的眼睛沒動,卻微笑了一下:“沒有。”
“別騙我,你們人人麵色怪異,怎麼會沒事?告訴真姨,究竟怎麼了?”樊真道。
長孫草綠看著她,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星,隱約照出一抹涼薄的笑意:“我沒有和她吵架……我隻不過,才知道我是她的女兒。”
樊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不由的一怔,奇道:“才知道?這……怎麼會?”
“我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接受自己是一個人的現實,突然發現我有爹有娘,還有外公……果然還是有些不習慣……以後不能再仗著自己孤兒一個,到處博同情騙吃騙喝了……”長孫草綠滿臉遺憾的道,又深深看了那幅畫,對著樊真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樊真被她一句話噎住,差點氣絕,半真半假的話語令她不禁有些糊塗,柔媚的眼神瞪了瞪她,“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長孫草綠搖搖頭,咯咯直笑:“我過得無法無天,簡直逍遙快活的不得了。”
“又亂說,沒有父母陪伴,怎麼會快活?”樊真唏噓道,對她的憐愛不自覺間又深了一層。
屋外的陰影中,桐雨沉默地倚在牆上,長孫草綠的話語一字不差都落進耳裏,聽見她沒心沒肺的笑聲,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變得淒然愧疚,長孫草綠笑得越開心,她的眉頭皺的越厲害,到後來終於化成眼角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慌慌張張地疾步消失在走廊裏。
當天夜裏,長孫草綠躺在床上毫無睡意,但她還是閉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一夜無眠,長孫草綠卻在正午時候才起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盯著床板看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坐起來舒舒服服的走了出去。在門口的時候,特地伸手碰了碰那串風鈴,仔細地聽著叮叮的清脆聲,露出滿足的笑意,她喜歡聽風鈴的聲音。
長廊牆壁上那些發光的石塊此刻毫無光彩,黯淡的拍入石崖裏,像一塊塊棕灰色的裝飾,爬滿整個牆體蜿蜒而去,倒也不失為一道風景。神殿裏有許多人匆忙的來來往往,見到長孫草綠都會很親切的打聲招呼,隨即又倉促的走開,這些人大多是之前見過的。想是過了一個晚上,人人都知道她是前任族長的外孫女,出於對同族人的感情,待她便是自己人。
長孫草綠在神殿裏不知道能做些什麼,於是信步跨出大殿,天氣真是好極了,是她下到崖底以來遇見的最好天氣,不論是遠處的山崖,還是近處灌木叢林,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映入眼簾的皆是蔥蔥翠翠,毫無一點秋意衰敗的跡象,連枯枝敗葉都難得看到一片,世間萬物在陽光下依稀帶著股慵懶的味道。
“喂,你醒了。”背後有人突然道。
長孫草綠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笑了,轉過身道:“喂什麼喂,我的名字有那麼難叫嗎?杉曲。”
來人膚色較黑,一對劍眉英氣的撐起略顯稚嫩的臉龐,長得虎頭虎腦,正是杉曲。
“哼,起得如此晚,你也不怕浪費好時光。”杉曲吊著眼道,他可是每天五更就起來練功了,而且族裏從來沒有一個人睡得這麼晚過,簡直是不可理喻。
“睡覺可是件大事情,在這種好天氣裏不盡情睡一覺才是辜負好時光。”長孫草綠笑眯眯道。
“哼,歪理。你醒了便趕快去吃飯,午飯後族長有事要宣布。”杉曲不屑地扔下句話就待轉身離去。
長孫草綠叫住他,賊兮兮的湊過去:“你給透露透露小道消息,啥事弄得這麼神秘?”
“什麼事你去聽了不就知道了,我還有事呢,少陪。”杉曲側身一讓,皺著眉頭好像一臉不滿。
“喂,杉曲。”長孫草綠再一次叫住他。
“什麼事?”杉曲停住腳步,淡淡的望著她,古銅色的臉上帶有一絲屬於少年獨有的傲然,陽光照在他鮮明的輪廓,帶出一圈細致的光暈,格外迷人。
“沒想到我也是你的族人,你驚訝嗎?”長孫草綠笑問。
杉曲站著不動,想了一會兒道:“你雖然看著古裏古怪的,與眾族人多有不同,但卻是個好人,生來就該是墨桑族的人。”
“好人?”長孫草綠大笑,拍著手道,“沒錯,我是好人,還是個大大大的好人。”
杉曲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