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攬著昔冉,麵上仍舊是一副從容神色:“孩子,你改了他的記憶?”
昔冉麵上早已隱隱泛白,唇卻青紫斷斷續續的道:“請你看在我們昔日情分,護這孩子安好。”
沉淵沒有接話,昔冉卻笑著道:“謝謝。”
魔族女君,殞。
沒想到魔族女君是這樣死的,先前柘因說昔冉其實是有磨鏡之癖的,這孩子明顯是她自己的,可見傳聞與現實還是有一些出入的,沉淵猛一甩袖子,一聲幹雷炸在我腳底,我一驚卻顯了身形,尷尬立在他身後:“那個,我隻是路過,沒有看到什麼。”
他起身出了山洞,將孩子遞給我,反手化訣疊出繁複咒文將昔冉屍身封印在山洞裏,衣袖上沾著點點血跡,像昆侖山頂上開出的一豎紅梅,孤傲淡然。
我抱著孩子問他:“這孩子起了名字麼?”他看了看我懷中孩子:“便叫風曲吧。”
我猛然一頓,險些將孩子掉到地上,忙穩穩抱在懷裏,風曲莫不是那個風曲,昔冉說改了他的記憶,大約是這個意思,風曲說他的家人都死了,是這個意思。
這榣山上並沒有什麼會帶孩子的人,我帶過幾日憐祝還算得上有經驗的好手,便自告奮勇替沉淵帶了風曲。
從前風曲教過我怎麼做風鈴,我讓或昀找了好些水玉來做鈴鐺,坐在清江院細細磨了幾日才做好三個鈴鐺,暫且我一個他一個,沉淵一個吧。
翻箱倒櫃找了些五彩線變了穗子,我將鈴鐺掛在他床前搖籃上,伸手摸了摸他細嫩的臉,長長睫毛真像個小扇子一般投了些陰影在臉上,我歎了口氣道:“我就要走了,往後咱們再見。”
眼見便到了曆劫之期,卻沒來得及曆劫沉淵便將我從幻境裏帶出去,我睜開眼便見柘因站在我身前一臉歉疚的看著我,良久抬著扇子遮了遮臉:“九黎,先前是我不注意讓你進了幻境,你可還好?”
我四下看了看,確然是我住的清江院,稍稍安心道:“我進去多久?”
柘因道:“十二年。”
幻境裏的一百二十年竟隻有十二年,我道:“沉淵呢?”
柘因頓了頓,看了離垢一眼轉身出了院門,我心裏猛然一窒,我握著離垢的手有些顫抖:“沉淵呢?”
離垢低了低頭:“你才剛回來,就想著沉淵難不成你眼裏隻有他了。”
我甩開離垢的手心中不安逐漸擴大,連雙腳都隱隱發著抖:“你告訴我沉淵呢?”
離垢道:“在靜製堂。”
靜製堂,我扶著門便看到,沉淵抱著昔冉的背影,一如多年前,昔冉死在他懷裏時的模樣,我這個人向來不是什麼需要沉淵從頭到尾隻喜歡我過我一個人的人,先前喜歡過什麼人也沒有關係,現在是我的那也就足夠了。
我順著門框,坐在門口雙手抱著膝蓋有些難過,聽人說透心涼的感覺,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罷,像是一瞬間被人把氣血都抽幹淨了。
沉淵向來不是什麼博愛三千凡世的人,魔族那時候雖與天族沒有什麼糾紛戰事,沉淵也不至與昔冉感情好的養她的孩子。
我先前並不在意的兩位仙娥說魔族女君曾與沉淵有過一段情,我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現下看來兩人之間情分也是不假的。
我不在的這十二年裏,妖族共來犯兩次,第三次戰事定在了下月初八,沉淵並沒有來看我,想必是沒空,昔冉傷心難受,沉淵抱著她也是情理之中,我害死了風曲,賠個沉淵懷抱讓她哭一哭,算來還是昔冉虧了。
我安慰自己安慰了兩日,離垢安慰了兩日,白墜坐在我身前哭了三日,說是自己總是沒有把我照顧好。
這個跟照顧原本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我這個人可能是劫難比常人多一些罷,總是前前後後不斷遭難,大約福薄。
先前答應過憐祝要給她帶些小玩意,如今四十年過去了,我這個過些時候過得有些久了,好在並不如人界小姑娘般長得快,若像凡界怕是連孫子都有了,我拎著些小兔子樣的糖人,小狐狸樣的麵具朝忘塵海去。
我敲了敲門,往常來見憐祝時都挑揀著時辰,避著千碧不在時才來,如今卻無端的想見一見,我這個不靠譜的妹妹。
侍女從裏頭開了門,恭敬問道:“請問您是?”我道:“我是榣山沉淵弟子,你家夫人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