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介於城頭遠眺,見城內繁榮之景一如平日,臨街店鋪悉數開門迎客,路旁攤販依舊鱗次櫛比,或有少許官兵穿梭於街頭巷尾,對流浪之人稍作盤查,彼此打趣數句,毫無緊張氛圍。幼時記憶忽至心頭,南宮介猛然蹙眉,數度搖首,對腦中所現景象避而不視,方自恐懼之中狼狽逃出,急忙用手拭去額上細汗。
“想不到金陵城內仍是這般人聲鼎沸,車馬如龍,絲毫沒有大戰將至之象。”金萱歎道,“聽說前兩日城門依舊照常開閉,供旅人出入,雖有盤查,亦不甚嚴,為何唯獨今日緊鎖,害得本姑娘費了不少功夫,才爬到這城樓上來。”
南宮介輕嗤一聲,“金陵百姓向來安享太平,日日慵懶,夜夜笙歌,不到城破之日,不知血淚是何滋味。二十餘年之前如是,今日亦如是。敵軍至與不至,城門鎖與不鎖,都擾不了他們的興致。”
“臭石頭為何會對金陵如此了解,竟連城牆可以攀緣之處也都知曉,莫非又與這裏庵廟中的某個道姑相好,曾於夜裏偷偷翻牆幽會不成?”金萱言罷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妖女滿口胡言,我懶得與你多話。”南宮介厭惡地皺了皺眉,“你曾說身有要事,不會再來糾纏,卻依舊一路緊隨至此,寸步不離,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金萱奇道,“你這殺害自己師父的凶手,武當派的叛徒,又有什麼值得本姑娘有所企圖?”她以手扶額,佯作沉思之狀,隨即笑著搖了搖頭,“反倒是本姑娘於你曾有救命之恩,你若良心未泯,該當如何報答?”
“你……”南宮介一時理虧,無言以對,隻得沒好氣道,“不錯,我是欠你一命,你若想取回,隨時可以動手。”
“本姑娘如今若是將你殺了,豈不白費了先前救你的一番辛苦,這等虧本買賣,我可不做。”金萱說著貼近南宮介身前,仰頭相視,微笑而道“待本姑娘想到一個法子,能夠讓你這臭石頭飽受折磨,痛苦不已,自會找你算賬。”
“兩位吵了一路,竟還未累,不知是有心在此爭吵下去,還是要去那發訊之處一探究竟?”仇獨立於城牆垛口之上,俯瞰金陵,眼中盡是憂色。
南宮介避開金萱目光,來至仇獨身邊,接話說道:“方才城內所現訊號乃是華山派的響箭,事發之地應在城北,我等現下趕去,應還來得及。隻是在下如今遭人誤解,不便貿然現身,須得藏匿行跡,小心行動。”
“華山派也好,武當派也好,我管不了這些閑事,隻望能夠盡快找到師姐,合力報我明江水閣血海深仇。滅門之仇未報,仇獨寢食難安,亦無顏立於天地之間。”仇獨聞言冷冷言道。
“報仇自是大事。在下亦因身負師門之仇,方不得不藏頭露尾,暗中行事。”南宮介歎道,“仇少俠至少還知道仇家的姓名來曆,而我卻對殺害恩師之人一無所知,尚且不知該從何處找起。”
“難道這裏就你們兩人有仇未報麼?”金萱聞聽二人所言,不禁忿忿難平,“我那仇人武功勝我百倍,我又孤身一人,不知何時方能報仇雪恨。”
三人各有無盡心事,煩悶之中,彼此不語。半晌之後,南宮介出言打破沉默:“無論如何,如今能做的唯有碰碰運氣而已,且去那發訊之地看看,說不定能尋得些許線索。”
三人於是同往北城而去,行至中途,忽聽得人聲嘈雜,轉過街角,正來至醉仙樓近旁,隻見五位女子立在街中,被正邪兩路人馬所圍。
“是她。”南宮介望見白夜蓮,仇獨看到秋言思,輕呼之聲不禁同時出口。
隻見白夜蓮一身藏青長裙,纖腰束素,傲然立於街中,冷眼掃視四周,目光所及,使人猶如針芒在背。於其身側,兩名女子分立左右,一紫裙流蘇,有徐娘風韻,一黃衫峨冠,具男兒英姿。秋言思則被擋在幾人身後,一襲白衣隱約可見,其上遍布血跡,顯然身負重傷,此刻獨自盤坐調息。白夜蓮忽然看到林素身處人群之中,正無聲望向此處,分明受人挾製,眉宇間不禁露出殺機。
“白姐姐,他們仗著人多欺負蟾兒,你可要替蟾兒出這口氣。”身著綠襖的女童攔腰抱著白夜蓮,手指武當、泰山眾人道。
“蟾兒鬆手,不可對教主無禮。”一旁身著紫衣的婦人輕聲和道。
“無妨。”白夜蓮撫著蟾兒發髻,柔聲問道,“蟾兒要白姐姐怎麼給你出氣?將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武當與泰山諸人頓時色變,衝白夜蓮不住叫罵,冷嘲熱諷。隻聽玄修子道:“妖女休得猖狂,泰山掌門玄修子在此,豈能容你撒野。”
紫衣婦人聞言柳眉一豎,甩手射出暗器數枚,尋罵聲所在而去。一時間,武當派與泰山派中皆有數名弟子中招,旋即倒地翻滾,哀嚎不絕,其麵部為飛來蛛網所覆,皮肉潰爛不止,直至見骨,再無形容。而玄修子察覺在先,倉皇中避過暗器,卻見門下弟子慘狀駭人,不禁冷汗直冒,心有餘悸。兩派其餘人等亦受此景震懾,默然收聲,不敢再出一語。
蟾兒見狀拍手大笑,朝兩派眾人作了個鬼臉,說道:“教你們亂說話,現在知道‘縛魂絲’的厲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