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女如雲(上)(1 / 3)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嘉興煙雨樓門前所書正是唐代詩人杜牧的這兩句詩。

煙雨樓建於南湖湖心,高四五十丈,終日雲澤蒸騰,煙霧繚繞,正合煙雨之名。樓分四層,以“詩書禮義”為名:最高層“詩台”視野開闊,詩家騷客於此登高望遠,興之所至,多有名作;次高層“書院”藏書頗豐,飽學鴻儒以及得道高僧彙集此處,彼此談經論道,烹茶撫琴,不亦樂乎;其下便是“禮閣”,裝飾擺設極為奢華,分十數雅間,專門接待王公貴族,宦海名宿;最低一層名為“義坊”,大廳置桌百餘,便是江湖人士打尖聚會之地。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波瀾不平。

江湖人士往往一言不和,旋即拳腳相加,刀劍相向,相互打鬥之際,樓內桌椅板凳、木梯門板自是難免蒙難,著實讓酒樓掌櫃心痛不已。如今這煙雨樓的老板自改名姓“和為貴”,大廳之內也請書法大家題寫了“以和為貴”四個大字,門口的招牌上更是直言不諱地寫著“小本生意,手下留情”,雖則收效甚微,總算聊勝於無,至少再沒有人扛鼎而入了。

這和為貴老板除了為人和氣,善於經營之外,更有一手絕活,便是將豆蔻之花揉入酒曲九蒸而釀的製酒功夫。這般釀造的美酒不僅口感醇厚,而且香氣馥鬱,南來北往無不激賞。和老板為附風雅,便截了杜樊川一句“豆蔻梢頭二月初”為酒命名,而今這“二月初”儼然已是煙雨樓招牌之作。

一如平日,“義坊”大廳之中的每張桌上都叫了一壺“二月初”,然而隻有兩個人嚐到了此酒滋味。角落裏身穿麻布衫的年輕男子自斟自飲旁若無人,而周遭之人亦是對其不視不見,齊齊將目光聚在廳中另一個正在喝酒的女子身上。

既不喬裝改扮,也不用麵紗遮擋,對於行走江湖之人而言,那女子的容貌未免過於惹眼了些,而她身處眾人目光所聚,竟似渾然不覺,舉手投足,盡皆恣意隨性。

女子螓首蛾眉,膚如凝脂,一身白色長裙衣袖飄然,更襯得冰肌玉骨,超凡脫俗。她自顧自地淺斟慢酌,神情漠然,雙眸寧靜如水,唯有舉杯之手確似玉琢,停箸之腕渾如珠潤,料想縱使杜牧複生,也隻能自歎粗鄙,難得一詞以況其美。

大廳中的大半食客皆觀其忘餐,更有許多箸落於地而不自知之人。唯有毗鄰女子而坐的那幾桌人方與別個不同,個個凝神屏氣,不敢大意怠慢,雖也是緊緊盯著女子,卻將目光定在她未持酒杯的右手之上。

“姑娘日前到我明江水閣作客,家父以禮相待,對姑娘十分敬重,不想姑娘趁人不備,居然盜走本門寶劍明冰刃,試問這又是何作客之道?”坐在女子東首一桌,剛剛進門不久的紫衣公子忽然發問,而其身後數名隨從個個手按劍柄,似已蓄勢待發。

眾人聽他說是“明江水閣”少主已是一驚,又聽他說明冰刃已被那女子盜走更覺難以置信,故而彼此低聲相詢,卻無一人知曉此事原委。

白衣女子聞言拔劍出鞘,將之橫至於右手近旁。此劍劍身要比尋常製式寬出許多,通體碧藍而又透明澄澈,似乎是由某種天然冰晶椴製而成。

“明冰刃!”坐於女子西側一桌的粗獷大漢不由地站起身來,向那紫衣男子高聲問道,“你果真是仇帆的兒子麼?”

紫衣公子聞聽此人言語莽撞,心內甚是不快,卻仍壓下性子勉強答道:“不錯,在下水閣仇獨,不知尊駕有何見教?

未等大漢回話,便聽那白衣女子忽然開口:“仇帆敗於我手之後,不肯依約將明冰刃交出,故此我便隻好自行拿取,試問又有什麼不妥。”她自說自話,語氣如常,卻教在場眾人霎時緘口。女子話音雖然清脆悅耳,旁人聽來卻是驀然心驚,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年輕女子,竟能打贏成名多年一方梟雄。

仇獨聞言麵露羞愧之色,於是出言辯解道:“本門精於劍術,拳腳非我所長,姑娘心知此事,故而設計在先,誘使家父與你比掌,可見本就心存不良。”

“實乃仇帆揚言在先,要以赤手空拳勝我,我不肯占人便宜,方才未用兵刃。想其後來一敗塗地,也僅是自食其果罷了。”女子淡淡說道。

“想不到仇帆竟是這般窩囊,居然連個小妞也對付不了,虧的我們幫主還當他是個人物。”大漢聞言怡然落座,自與其身後一眾小廝笑談。

仇獨臉色一沉,隨即拍案而起,“閣下又是何人,竟敢在此出言不遜?”

“怎麼,你不識得老子麼?老子在江上刀口舔血的時候,你這小子恐怕還沒斷奶呢。”沙鄂哈哈大笑,“小子你聽好了,老子姓沙名鄂,改日回家問問仇帆,看這名號他又認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