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則陽笑道:“可是,你又怎知,講法的是魔是佛呢?你如何確定,你背後坐著的,是佛門的菩薩,還是魔教的魔王?”
李洪嗤之以鼻:“蒙禪師乃是……”他話到一半就不下去了,因為他對麵的光明教眾,俱都麵露驚訝甚至驚恐的神色,他左右的人也是如此,甚至如謝瓔、謝琳等人,還驚訝地叫出聲來。
李洪轉回頭一看,自己背後端坐的蒙禪師哪裏還是紫磨金身,法相莊嚴的模樣,竟然渾身皮膚都被剝掉,肌膚和筋膜在外裸露,血光鼓動,粘液和血水往下之流麼。
生就四隻蜥蜴般的怪爪,蜷伏蹲坐,上半截長有二十多條手臂,吱吱呀呀,有長有短,手也跟蜥蜴的爪子同等模樣。
腔子上連著數十丈長的頸子,又細又長,頂端一個怪模怪樣的腦袋,頭頂上生就許許多多的肉狀觸須,兩顆眼珠,目露凶光,嘴裏麵支出來許許多多的獠牙。
這哪裏是蒙禪師,分明就是個血腥可怖的怪物!
李紅嚇得渾身一抖,幾乎向後滾倒,急忙擦亮眼睛再看,還是一樣的怪物。
他嚇得心驚膽顫,再去看其他人,見到優曇大師、智公禪師,連同剛剛升入寶林世界的屍毗老人,也都變成這種模樣。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有不少驚駭莫名。
芬陀大師高聲喝道:“大家莫怕,此是魔頭製造出來的幻象,不必驚慌……”他嘴上這樣,急忙施法以慧眼觀之,仍然是這副模樣,也不禁動容。
傅則陽笑著跟弟子們:“你們道為何會是這樣?”
眾人皆道:“弟子法力淺薄,不能觀其本質,還請教主開示。”
傅則陽道:“宇宙本質,真一無二,諸家各各話。其有著於有為,然而有為皆是後,下道門,多流此弊,故下少全真。其有著於無為,著於無為便落頑空,如今佛門之中,多落此窠臼,故世間少佛子。”
他隨手畫出一個太極圖案,黑白分明,憑空漂浮,“著於純陽,便為陰陽桎梏,無法得陰中真陽。著於善法,便被惡法束縛,行善途中不知不覺坐下許多惡事。著於佛相,便為魔法製約,聽不見魔的佛法。”
他用手將太極圖打滅,散做混沌之氣,四下飛散,再伸手指向李洪,大聲喝道:“我方才的這些,是佛法還是魔法!”
李洪怔了怔,覺得自己怯弱,頗為丟臉,大聲還口:“自然是魔法!”
傅則陽點頭笑道:“你認我的是魔法,妙極!妙極!果真與魔有緣。”他用手指向對麵蒙禪師所變成的魔怪,“那麼,他過去給你講的,是魔法還是佛法?”
李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得大聲哀求:“師父!諸位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光明教下眾人也很納悶,不知道幾位禪師如何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傅則陽為大家解釋:“蒙禪師的師弟謝山因怨入魔,受鐵城山老魔勾引,入了魔道。蒙禪師為了他這位師弟耽延千年,因緣糾葛,自然不會放棄,此前親赴鐵城山,將謝山帶了回來,卻不知謝山為老魔所惑,表麵悔改,暗藏歹毒,蒙、智公、優曇三位,早已經全被他害了,如今坐在那裏的,都是鐵城山老魔座下的魔王!”
此言既出,所有人都驚訝萬分,咋聽之下覺得匪夷所思,但仔細一想,卻極有可能發生,鐵城山老魔是跟昔年石神宮主並稱的魔教大長老,法力之高,不可思議,獨自開辟鐵城山世界,在裏麵隱居,每隔七百二十年開關一次,隨便賜下三部經書,就能造就鳩盤婆這樣厲害的魔道高手,沙神童子都是他的孫子輩!
再謝山本就是數世修行的高人,這一世成為散仙,法力卻更是許多地仙,蒙禪師千年來渡他數次,都沒能成功,若他被鐵城山老魔勾引墮入魔道,亦合情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謝山身上。
謝山兀自如先前那般站在魔王身前,雙目低垂,麵容淒苦,隻是低聲念佛。
忍大師身前的葉繽不敢置信地喊:“謝山!傅老魔的可是真的?”
謝瓔和謝琳也哭喊質問:“恩父!你真的跟魔頭聯手害了幾位大師?”
謝山不答,亦不肯抬眼跟親人對視,隻是臉上露出極度不忍難過的神色。
看來是真的了!
謝瓔和謝琳募地齊聲大喝,同時催動身前的妙樹、金幢,這兩樣寶貝都名七寶,七寶金幢分七層,裏麵收藏七件佛門寶物,七寶妙樹共分七根主枝,上麵懸掛金慧劍,銀**,琉璃盞、珊瑚杵、硨磲環、赤真珠、瑪瑙缽。
二女俱都學過絕尊者的滅魔寶籙,練就極其厲害的降魔大法,同時施法,催動兩件佛門至寶大放光彩,濃密的佛光一重一重灑向身後的魔王。
魔王靜靜地坐在遠處,六隻怪眼瞪著二女,並不還手,佛光層層落下,宛如烈火,在他身上劇烈灼燒。
這火焰,將魔王身上沒有皮的肌膚燒得滋滋作響,焦臭味道四下飄滿,這魔王卻渾然不覺,一動不動,直到被烈火焚燒得全身骨肉盡數化為灰煙。
“阿彌陀佛!”這魔王長頌佛號,依舊是智公禪師的聲音,千丈魔身就此化去,散做兩枚七彩舍利,分別飛至妙樹和金幢頂上,二寶似大廈升空,拔地而起,不再受二女控製,破空飛去,一晃不見。
二女大吃一驚,連同在場的其他許多人,也都疑惑不解。
傅則陽哈哈大笑:“咱們再上一層吧!”
整個世界再次扭曲混沌,人物都成了混亂的彩色線條,不久之後,優曇大師出手,重開混沌,這一次升到了清明何重,即佛教講的夜摩。
由於是優曇大師開辟地,這次她單獨坐了一個位置,傅則陽坐到了她的對麵,左麵是芬陀大師,右麵的智公禪師已經不再,隻剩下謝瓔和謝琳,依舊不知所措。
上方是蒙禪師,下方是空陀禪師,背後是屍毗老人,前麵是忍大師,所有人包括傅則陽俱都顯出佛像,千丈金身,佛光大作,屍毗老人亦是這般,如屍毗佛也似,他座下童子,田琪和田瑤兄弟,以及鄧八姑、陳玉鳳等,皆顯菩薩像。
許多人不解,對於傅則陽竟然跟優曇大師換了位置,坐到了佛教堆裏,更是驚駭憤怒,如芬陀大師雖然能夠知曉其中道理,仍然憤憤難平。
謝瓔和謝琳大聲哭求:“諸位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傅則陽和聲細語地給她倆解釋:“方才白眉禪師講過,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轉輪聖王既是如來,光明教主亦是如來!以色見佛,以音聲求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謝瓔失控般地大聲反駁:“不可能!智公禪師教我們,當凡是以彌陀為念,萬緣放下,期待彌陀接引,這不是以音聲求佛?”
傅則陽:“以彌陀本願,願法界眾生人人成佛,見人是佛,見花是佛,自性彌陀,處處淨土。那麼,你現在看我是佛嗎?”
謝瓔一時語塞,無法回答,謝琳大聲道:“魔頭休要猖獗,看我降魔大法!”
謝琳一出手,謝瓔也同時跟進,兩人化成一道金光,波羅神焰凝聚成金色的雷電,淩空往傅則陽身上打來。
傅則陽笑道:“你們果真與我有緣!”右手豎起,向前抓來,他也是千丈金身,金色的手掌遮籠地,淩空一下,把二女撈在手裏,“你們早該入我教下,智公禪師想要逆行事,帶你倆一起趕往西方,卻被你倆自己以佛火焚燒,結果了性命。”
“你胡!”謝琳站在他的手掌心裏大聲叫道,“我們燒死的是怪物,那是被恩父……被鐵城山老魔搗的鬼,智公禪師早已經被害死了,那是鐵城山的魔王……”
她含著叫著,漸漸沒有了氣勢,專為放聲大哭:“都是你這魔頭使得手段,我們著了你的道,嗚嗚……你這魔頭,不得好死……”
傅則陽越發開心:“你這份推卸責任,怨尤人的性格,真是我輩中人,確實是個修魔的好苗子,該當做我叫聖魔女……”
謝瓔大聲:“你休想!我們皈依三寶之心,決無退轉,哪怕一時受你愚弄,也改不了佛門弟子,智公禪師過,一聲佛號,便是金剛菩提種子,此生被你敗壞修行,來時必可成就,老魔!我若不滅你,替世間除害,誓不成就!”
“我來生若不能掃蕩群魔,滅了光明教,絕不成佛!”
謝琳跟著姐姐完,兩姊妹站在一起,同時抬手狠狠擊打在自己的腦門上,登時打得腦漿迸裂,血液流出來,有波羅神焰燒起,將兩人屍身頃刻燃燒幹淨。
她倆那麼驕傲的人,從出生就沒有遇到什麼挫折,今日先懷疑恩父謝山入魔,後又親手焚燒智公禪師,從某種意義上講,智公禪師是死在她們倆手上,兩人羞愧悔恨不已,又在傅則陽麵前毫無能力,索性選擇自戕。
傅則陽也沒有為難她們的靈魂,覆手將她們拍入金磚地下:“你們將來,一個是光明神教的對頭,一個是我教聖女,終要做我的魔子魔孫。”
優曇大師忽然雙手合十,以悲憫無比的聲音喝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道友本是玄門正宗之人,誤入魔道,受其愚弄擺布,做下了許多錯事。如今,是你最後的解脫機會,我們欲共赴西方,道友還不願回歸本隊嗎?”
她這番話並沒有點明是對誰的,目光低垂,也沒有刻意看向某個人。
但是,端坐在光明教下,銳金旗的掌旗使嶽韞卻猛然間福靈心至,知道這話是給自己的聽的。他站起身,轉回頭,向傅則陽磕頭,連磕了三個,然後飛向優曇大師座下。
在他之後,銳金旗左使可一子,厚土旗左使司太虛,以及另外七位劍仙俱都如他這般,向傅則陽告辭禮畢,然後追隨嶽韞一起趕往優曇大師座前。
這一舉動,惹惱了光明教下許多人,其中最厲害的就是尚和陽:“卑鄙人,臨陣脫逃,且慢走,吃我白骨鎖心錘!”
他完揚手放出千丈魔焰,裏麵顯出滾滾人頭,百骨骷髏,皆車輪大,往嶽韞等人身上咬過去。行在前麵的嶽韞、可一子、司太虛俱都如同未覺,繼續向前,後麵幾個人聽見尚和陽喝罵,知道這魔頭厲害,驚慌失措,有的加速先前試圖超過嶽韞,有的回身放出飛劍法寶抵禦,然而此時的尚和陽何等厲害,魔火降落,劈頭蓋頂,骷髏吞,將這七人全部連人帶法寶全部吞了進去!
唯獨嶽韞三人,身上有佛光籠罩,魔火不能臨身,骷髏隻是飛舞,亦不能落下,直到優曇大師座前,三人雙膝跪倒,嶽韞更是想起當初加入光明神教的因緣,以及這些年的遭遇,忍不住痛哭流涕,懇請優曇大師渡化解救。
優曇大師便叫三人歸於本座之下,向傅則陽笑道:“道友亦是有慧根、有因緣、有福報之人,更是與我佛有緣,昔日令姊慧珠曾經向我求問佛法,我傳她龍虎般若經,傅教主也曾參研,精通佛法更勝我們這些佛門弟子,今日何不棄魔向佛,待會與我們同歸極樂?”
傅則陽冷笑兩聲,並未答話,再次施法,整個世界再度扭曲轉為混沌。
再次重開地,已經上升到了玄胎平育,即兜率。
這一次,是蒙禪師開辟地,坐了主位,傅則陽代替他到了上方世界。
蒙禪師跟謝山:“我欲涅槃,你也該解脫了。”
謝山跪拜,痛哭懺悔道:“師兄為了我,晚了千餘年成道,如今我入了鐵城山,受魔法暗製,生生世世,無有出期,師兄還請盡快成道,莫要再為我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