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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一年,淩晟住在馬賽。他是家中長子,比珊珊大三歲,母親在他五歲時在家中的浴室裏割脈自殺,以這般慘烈而決絕的方式離開了人世。那是他尚小,記憶中所存的,隻有母親不真切的,淚水漣漣的麵容,和那浴室裏一地的嫣紅鮮血。

珊珊是父親的掌中寶,而他則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人。他寵著珊珊,恨不得將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珊珊,平日裏視他為空氣,醉酒的時候對他卻是動輒打罵。

父親每每醉酒,便會用褲袋抽打他,他愈是反抗,父親打得愈凶,漸漸習慣了,也就站在那裏任由他打罵,不還口不還手。因而總是習慣穿著長袖長衫,來遮住身上的密密的傷痕。

那時候,他是疑惑的,是不解的,是憤恨的。明明是親兄妹,珊珊生活在天堂之中,是所有人手中的寶,而自己卻生活在地獄之中,天差地別的待遇。

他與珊珊並不親近,平日裏珊珊總是會像是小公主一般,穿著公主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見他總會繞著走,仿佛他是不得不避開的瘟神。父親每次打他時,她也總是會躲起來,一副怯生生的害怕模樣。

後來,等年長後,他才從漸漸得知,原來他與母親的初戀長得極像。在父親心中,他是母親背叛的象征,是父親的恥辱,而母親當年之所以自殺,也是因為父親醉酒後便會發瘋的打她。

十歲。他遇見若安,那時,她還叫蘇默安,在家裏附近的廣場作畫賣畫。她不常笑,沒有人的時候,她便坐在廣場一角的台階邊出神,麵目寧靜,目光清冽。

她看見他身上的傷痕,驚得說不出話,卻也不多問,隻是去藥店買了藥替他塗抹傷口。她滿是疼惜的捏著他小小的掌心,說,怎麼不告訴家人,要懂得保護自己。

家,本應該是最溫暖的所在吧?隻是於他,家不過是無可奈何的歸處,沒有溫暖的回憶,隻有挨打或者被無視。

他笑著說,“是爸爸打的。”故意裝出一副純真的無所謂的模樣,其實不過是想要看到她心疼的模樣。於年幼的他,能被心疼,被照顧,幾乎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她的目光登時黯了下去,神情變得愈發溫柔和憐惜起來,執了他的手,不深問,之後也未曾再在他麵前提及與此相關的事情。

她說我叫Vivian,蘇默安。他卻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名字,隻說自己叫做宮野璟。對他而言,淩晟這個身份是他所有的劫難開始之初,是他曾千方百計想要掙脫的枷鎖。

他喚她安姐姐,喜歡習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她是第一個溫柔待他的人,不為緣由,不為利益,平日裏繃緊著臉,在他麵前卻總是會溫柔的笑,在看見他的新傷舊傷時總是疼惜的幫著他擦傷口。

她說,這世上,終歸還是有美好所在的。她說,宮野璟,受傷了可以來姐姐這裏。他從沒有告訴她,他的名字是淩晟,從來沒有一次,讓他有著想要這般告訴她的衝動。在她麵前,他是宮野璟,隻是她一個人的宮野璟。

宮野璟,母親是日本人,姓宮野,而他的乳名,是璟兒。隻是除了母親,從未有過一個人喚過他璟兒,家裏人連名字都不願喚他,在父親不生氣不醉酒的時候,他似乎是個隱形人。

他告訴她,我叫宮野璟。她便常常喚他,璟兒,過來擦藥。他便依言走過去,看著她眉目溫和的替租戶擦藥膏,那樣掩不住的心疼的表情,卻是讓他覺得開心。

他喜歡她叫自己璟兒。這世上,終究是有人疼惜著自己的。疼惜,對那時候的他而言,是上蒼最大的恩賜。

他依賴著她,每日都會去那家餐廳,跟在她的身後,她去哪兒,他去哪兒。隻要能夠看見她,無論身上的傷口有多疼,都會會覺得由衷的開心起來。

後來,她跟他說要和同學一起去******合宿。離開前,她給了他三十萬塊錢,於年幼的他,幾乎是天文數字的錢,她囑咐他:保護好自己,別讓自己受到傷害,記得自己去買藥。

他都一一應了下來,臨行前,他揮著手跟在她身後喊,安姐姐,記得早點回來。她轉過身,身後的陽光幾乎耀花了他的眼睛,她便站在那陽光中,“回去吧。會的。”她的聲音清清涼涼的,那是全世界他最愛的聲音。

而後來,她卻是再也沒有回來,再也不曾回來。他去找她,而她的同學卻說,她意外墜崖,再也無法回來。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她過的那樣窘迫,甚至曾經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而昏倒過。而她留給他的,卻是那樣巨大的一筆錢。

那一日,他一個人躲起來哭了許久。即便被父親打的身上的傷口潰爛發炎,他也從未哭過,永遠都是睜著眼睛,如同一隻小獸一般死死地盯著父親。那是父親所討厭的神情。那一次是他能夠記得事情以來,第一次哭。

02

十五歲那一年,他用默安留下來的那一筆錢去了中國,出道,然後開始拍片。父親說,做演員這種事情有辱他的名聲,對於他和珊珊的生活也不利,聽聞他這般說,他卻立刻改了原先的決定,執意用本名出道,不過是將十五歲改成十九歲。

走紅之前,他陪許多女人睡過,輾轉於不同的女人的身體之間,所謂的出賣肉體來換得更好的生活。他唇角始終掛著邪魅妖嬈的笑意,曲意逢迎,各取所需,卻再沒有一個人能夠走進他的心裏。

後來,他因此接了兩部大製作的片子,因為出色的劇本,合適的角色,他的外貌加之純熟的演技,於是迅速走紅,開始有了大批的粉絲。隻要他願意,各種代言和劇本可以接到手軟。

晟王子,是粉絲對他的愛稱。隻是,王子公主的童話,從來就不在他的字典之中,他所想要的不過是生活的更好而已。

他邪魅,妖嬈,永遠帶著一副假麵,以這份偽裝來保護自己。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人曾那般諄諄叮囑:記得保護好自己。

後來的後來,終究再也沒有誰能夠傷害到他。他將心堆砌成一座高高的碉堡,無論誰都無法走近,無法走進,無論誰都無法傷害到他。

四年後,十九歲,官方說法二十三歲,他看見了若安的新聞,接過幾部戲,為人低調,除非在宣傳期,否則不會有她的任何新聞,與多年前並未有多大的變化,清冷的眸子,笑起來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

他去過日本,跟蹤過她,隻是她身邊向來都有保鏢,司機永遠能夠精準的甩掉他。他甚至偽裝後以影迷的身份去看過她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