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長麵前仍是黃沙一片，早已分不清了來時的方向，近處隻有將士們的喊叫和廝殺聲。活命麼？隻要他輕輕地揮動鞭子，衝出這漫天黃沙，便能活命，哪怕陳將軍還要斬了他，憑他的本事也能抽身事外，隻是這樣追查當年真相便無從說起了。
這樣的苟活，是他林雨長麼？是當年大將軍林嘯的兒子麼？愧對列祖列宗總比死在這亂軍叢中來得輕易百倍萬倍。可是宋將軍對他有知遇之恩，而他也是為了找他回來才出城的。若是換作其他事，譬如飲上一杯，譬如切磋一下，那並不是什麼難於抉擇的事，可是沒有見識過戰爭的人永遠都無法言喻這樣的選擇到底有多難。
他看了看手裏的“夜白”槍，想了想方才跟雲長說的那番話，對十一的承諾。不能！不能再猶豫不決了！既然選擇背負這樣的責任便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他勒馬，回頭，挺直了腰板，握緊了長槍。式薇再度衝進了敵陣中。
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斷掉的手臂，仍在地上痛哭的將士，飛起來的頭顱，還有充盈著的惡臭，都在雁回關外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的大戲。
“怎麼還不回來！”陳霖等得火急火燎，來回踱步，而關下的將士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出軍的鼓聲剛響便停了，更是躁動不安。
“將軍，本地的將士何在？”劉詡突然問起。
“軍師問這個作何？”
“在下有事相問。”
“來，你過來。”陳霖招了招手，便來了一位兵士。
“將軍，何事吩咐。”
“你可是當地人？”劉詡問道。
“回稟軍師，小的就是生在這雁回鎮。”
“那好，這樣的沙塵你可見過？”
“雁回關外是大漠，年年到了這個時節都會起風，沙塵鋪天而來，到了這雁回鎮雖已弱了很多，不過家家戶戶都會閉門不出。”
“那沙塵中可辨得清方向？”
“近處尚且可見，遠了是辨不清的。”
“那可聽得見聲響？”
“聲音大些倒是能聽見。”
“好，如此這般，你下去吧。”劉詡羽扇一揮，那名將士便又回到了崗位上。
“將軍，在下覺得，恐怕宋將軍一行人是那沙塵中迷失了方向，聽那邊響動怕是已經和叛賊打上了。”
“原是如此，宋將軍也是雁回鎮的人，原以為這沙塵不過兒戲，看來是我掉以輕心了，傳令下去，擊練兵鼓，不得進軍！”陳霖也明白了劉詡的意思，就讓這鼓聲來為宋將軍指引方向。
霎時，鼓聲大作，卻不似進軍鼓這般激昂，隻是平常練兵之時所打擊的律動。
雨長不消片刻便殺了回去，卻看見加上秦風隻剩四五人還在馬上，其餘將士早已被擊落馬下，卻仍在拚命廝殺。
“將軍！這沙塵太大了！”一旁的將士還在拚殺著。
“不管了！先往人少的地方衝過去，他們一字排開，必定是那些賊子還沒來得及圍上來的地方！”
“宋將軍！”眾人循著聲音，見著那沙丘後麵一匹紫色的馬兒騰躍而起，原來是雨長趕了回來。
“媽的，臭小子！出去了回來作甚！”他漲紅了臉大罵著。
“要回去！大家一起回去！”他定住馬身意欲再度奮戰。
“雨長！”突然宋灝海失聲大叫，從那馬背上蹬起，跳了過來。
原來竟是有人追著雨長從那沙丘後麵而來，一刀劈下，鮮血撒了雨長滿臉。那張和藹微胖的臉，從雨長的麵前緩緩滑落。
忽地鼓聲傳來，眾人皆聽到了雁回關那頭傳來的鼓聲。
“將軍！”眾將士大喊，隻是卻沒人回應他們了。
“啊！”雨長怒喝，一槍橫掃，力道之大，打在馬身上，那人連人帶馬被擊開。
“是練兵鼓聲！”一位將士聽出來並不是進軍之聲。
雨長俯身下來，抓起宋灝海便往馬上一拽，搭在了馬背上。
“跟我走！回城！”雨長大喊著。
“你們快走！我們殿後！”落馬的將士卻猛然答道，其實誰都知道，沒有馬匹，他們是絕對走不出這包圍圈的，而現在他們堅定的眼神裏是最後的道別。
“不行，一起走！”秦風知道這樣的決定，無異於送死。
“走啊！”那幾位將士，卻真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幾個從小就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逗女孩子，長大了一起參軍，秦風兄弟，快帶宋將軍走吧，替我們問候鎮上的鄉親，順帶給我阿娘捎句話，就說她的兒子，是光榮地死在了戰場上！”那將士早已淚眼朦朧。
“好！我秦風一定帶到！”他抬起手臂，用血汙早已浸透的袖子擦著淚水。
“啊！來呀！狗賊！”他朝著秦風雨長默契地點點頭，當即便回身朝著接二連三的跑來的叛軍殺去。
“駕！”雨長來回舞起槍花，朝著聲音的方向全力衝刺，他的身後隻剩下秦風和另外一員將士，而他們也徹底地明白，是這一探，明了了叛軍的意圖，保住了更多將士的性命。
“報！沙塵中有人騎馬衝了出來！”
“回來了！”陳霖大喜，急忙走過去貼著城牆邊查看。
果然三匹馬朝著雁回城的方向疾馳而來，不遠處又有數匹馬跟了出來，是北王的人。
“關城門！”雨長三人用盡了全力大吼著，越來越多的叛軍也跟了出來。